礼俗明辨

礼俗明辨

李九功

载《耶稣会罗马档案馆明清天主教文献》，第九册，页21－50。

礼俗明辨

1日蚀月蚀行礼何如？

日蚀月蚀，考《书经胤征》篇注中，已有救日之文。今存其礼，亦只是循旧例，示遇灾而惧之意耳。然此系天行常度可推，非可以灾变论者，在京修历铎德，所上奏疏中，明释其故久矣。何尝附和以为此礼可袭而行欤？

2武□□□□祭旗纛神，其礼何如？（23）

凡军事必用旗鼓，故武官掌兵者，或值霜降，或遇出征，则有祭旗之礼，按其神亦有立庙像设，又有大将军称号，想亦以人鬼为之者。是既非天主所遣，即系伪神。奉教武官，未有对像而施拜者也。

3官长辨酒先奠于地，其义何如？

酒先奠地者，或是倣古祭先代始为饮食之人，示不忘本也。然此乃末节，即今有奠者，亦多有（24）不奠者，何尝拘人为必行之礼也？

4民家辨酒，行礼何如？

此礼固随地随俗，未有定制可拘。今教中友，惟其可行者行之耳。

5丧礼奠酒于地何如？

古礼有灌地降神，盖为人死则形魄归地，而求之于阴之意也。今奉教友，知有教中当行之礼，即不复依此矣。（25）

6官长祭城隍神何义？

国家城池，天主原有天神护守，但天神无像。今之城隍，多有塑像，且谓某人死，则为某处城隍，是人鬼可替代为城隍，谬矣。此天学书《答客问》中，已明辨其非，可考而知也。

7中国祭礼天子九献，诸侯六献，士大夫三献，其义何欤？

礼之所载，大约以君臣上下，分有贵贱，则所祭（26）之神有异。是以所行祭礼，亦宜别为献数之多寡。义止如此。然皆为古制。今之所行，则代各有典，草野安得而议之？

8孔子庙中春秋二祭何义？

一年之中，定为春秋二祭，惟以孔子为中国先师，教泽甚远，欲隆其报功之典耳。然此只是大意。若欲明孔子之所以宜祀，则《证礼刍议》中，有祀孔子一篇，览之可知其详也。（27）

9进学中举孔子庙中谢者何义？

中国人士，必读孔子之书，方得进学中举，则其入学中举之日，皆到庙而拜谢者，亦只是谢师训诲之意，岂有他可訾议哉？

10丧礼用草人殉葬，何义？

古者束草为人以葬，谓之芻灵。至于周末，已无有用之者。即今葬亦未之见，况奉教人乎？

11死人旁边造草人何义？（28）

此礼经所不载，即今到丧家，亦未尝有也。

12又有酒奠草人上者，何义？

草人今既无之，安得有酒奠其上乎？

13丧礼各等葬礼何如？

中国丧葬，礼有繁文。述之不尽。大约三代以前，多不悖于天教。试一稽考。间有招僧徒从浮屠之诱者乎？曰，无有。有焚楮钱，受鬼魔之欺者乎？曰，无有。有惑堪舆，信葬师之说者乎？曰，无有。今（29）教友知为主戒所禁，则于此三弊端，已悉绝之。若更于《刍议》中，取吊丧、安葬二议，采而行之，则尤可纯合教规也。

14婚礼拜天地何义？

此为世俗所行，亦以表其敬天之意。但拜天地，只如拜人君宫阙，未若实认有天地之主而拜也。惟教中人，方知行教中圣事之一。今天学书《辨敬录》，有禁拜天地一条，更详之。（30）

15祭孔子祭祖宗斋戒沐浴者何义？

凡祭前有斋戒，无非内外致洁，以表诚敬之意。今当先明孔子祖宗二祭之当行，则斋沐乃其绪余。不难随之而明，若教中行弥撒大祭，及祭前大小斋，又当别论。谁敢谓可同日而语也？

16入祖庙祠堂呼祖父名大哭三声者，有此礼否？

否。

此无人见之事，不知出于何书？（31）

17子婚女嫁告祠堂何义？

礼以婚男嫁女为重，故皆有告庙，此亦不过见敬祖先之意。无有别义也。

18人死行复礼，今不知可行否？

考礼丧大记中，有复礼之文。又檀弓篇云，复尽爱之道也。谓未殓之前，犹望亲自函（？）而反，乃尽人子爱亲之心耳。然仅存此礼文，未见有行之者矣。（32）

19又有在城外路旁呌者何义？

此或见丧大记中，载复礼，有北面三号之文。故疑今亦有之。然实绝无人行，俱存空文而已。

20人死灵前设磬何义？

今俗，丧家有设磬于门内者，不过欲使丧主，预知有吊客之至而已。若云在灵前，则不知其何用？教中并未有设者也。

21人死含饭行之何义？（33）

考礼记檀弓篇有云，饭用米贝，弗虚也。不以食道，用美焉已。注谓实米与贝于死者口中，不忍其口之虚也。此不是用饮食之道，但用美洁之物，以实之焉尔。据此，则记礼者，已自明为虚文，故今教中，亦并无有行者矣。

22祀孔子与神祖宗有何分别？

谨按三代以上，祀神祀先，皆以神位神主，史记武王会师孟津，载主而行，是一证也。礼记祭义（34）云，建国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庙。方氏曰，神无方也。无方则无位，所谓神位者，亦人位之耳。故以建言之，是又一证也。若塑像之设，至佛教入中国始有。洪武十四年，首建太学，立文庙，乃毅然革去像塑。祀以神主，迄今沿之不废。然则祀先祀圣之以主，非惟古典，亦王章也。是以西师初来开教，剖分邪正，辨其有当决去者，有无妨碍者，如见人家私立魔像，即命撤去，而祖先（35）神主，则仍存之而未有改也。此其中之或同或异，或去或留，安得谓概无分别乎？

23祭孔子祭祖宗求福不求福？

中国三代以上，学者皆知事天敬天，故其开口言天者，尚书为最。余之经传不可胜述。是以言道必本于天。而言祸福亦必归于天。如云，惠迪吉，从逆凶，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又为善者天报之以福，为不善者，天报之以祸。作善降之百祥（36），作不善降之百殃。皆灼有所见，未闻有漫以降福之权，归之孔子祖宗者。今不溯厥初典，即以后来一二仪文之末，而生疑议，或执饮福受胙，辄疑为向孔子求福，果尔则凡竞科第之人，亦当如奔走淫祀者，仆仆杵额于孔子之庭，而庙户不得扃矣。有是事乎？或执宣读祝板，又疑为向祖宗求福，果尔，则凡人家祖宗，俱有佑可施，谁不各私其子孙，而家家户户，宜皆集福而免（37）祸矣。有是理乎？可知人非至愚，必自绝此希冀，故其祀孔子者，实惟以尊道报功，而非为祈福。祀祖宗者，实惟以追养报本，而非为祈福。此所以天下国家，不无废兴，而二祀必为古今不能变革者，职是故耳。其理更详在《证礼刍议》中。

24家内祭五祀神，何义？

五祀者，谓户也，灶也，中霤也，门也，行也，皆为宫室之神。考礼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大夫（38）祭五祀。盖以天子有天下，始得祭天地（今郊天之祭是也）。诸侯有国，止可祭社稷（土谷之神是也）。大夫有家，则又止可祭五祀，是以分有尊卑，而祭因有递降也。今户、中霤、门、行俱未有祭者，独一祭灶，世俗尚沿用之。然俗谓腊月廿四日，则灶神上天，奏人善恶，至正月初四日，乃复降人间，因而有送神接神之祭。若此无稽邪说，则固礼经之所不载矣。再按论语载孔子明拆王孙贾，媚奥媚灶（39）之问。警以获罪于天无所祷。何等辞严义正？故今凡奉教家，尽皆革除而不祀之耳。

25择地何义？

此堪舆之说，始于汉樗里，及五代晋郭璞时。古无有也。古族葬之法，死不出乡，无所谓择地，并无所谓择年月与日时也。后世祸福说兴，非曰未得吉地，择曰时日未利，以此停柩浅土，累世不葬，遂至投之水火，弃诸霜露而不顾，则葬书之（40）流祸也。其谓本骸秉气，遗体受荫，甚谬。盖人形既归土，无觉无生，何能施佑？且人间福利，皆由主命，倘惟择地可邀，将造物主为委其权于不灵之土乎？此辈只图（？）糊口，遑恤后灾。试诵相冢书云，山川而能语，葬师食无所。又嘲堪舆诗云，风水先生惯说空，指南指北指西东，世间若有公侯地，何不先谋葬乃翁。皆真豁达高识，足以破惑消伪之言也。教中辟堪舆，见于《西方答（41）问》等书，更畅其说，览之尤无不了了于胸中矣。

26祭风云雷雨缘由何如？

此必系南郊祭天大礼，或旱时祈雨之祭也。祭天固以上帝为主，而受职于上帝，如风云雷雨等，司之想各有神，故当郊天之日，徧及群神，遂亦偹列之以陪祭耳。要揆以尊无二上之义，实皆统于上帝。中国诗书，详于郊而略于社，亦以上帝者，百神之君，非社所得而并也。中庸达孝（42）章，隐后土而独显上帝，正欲以明有尊。而朱子注解以为省文，非矣。旱则礼记月令仲夏，亦有命有司，为民祈祀山川百源，大雩帝用盛乐之文，然此俱系国家大典，自古迄今，其礼之因革损益，代不相袭，草野亦安得而尽知乎？

27祭孤魂何义何礼？

此乃佛教之邪说，非儒书之所有。奉教人亦尽无此祭，其辩在徐相国《辟妄》中可考也。（43）

28祭关王何义、礼？

按后汉关王羽，考其生平，亦一忠勇之士耳。然羽之贤，尚不及诸葛武侯，然后世果慕其忠勇，则敬其人，想效其忠勇足矣。至于设像立祠，而刑牲谄祷，以为祸福惟彼是求，是人类而操上主之权，理所不合也。或言万历年间，宫中有祟，见跨马持刀者，逐之，因又加以伏魔大帝之赠，孰知此谓以魔驱魔。盖魔本欲人奉己，然显（44）其本相，人岂奉之？故假古士，发为神奇，使世人群起而庙祀，则已得遂其僭恣无忌之心，人咸陷于背主事魔之罪矣。若教中友，则悟为鬼魔所伏，已尽绝而不祀，并不敢施以一拜一揖也。

附总评

天教自利西泰先生入广东，始服儒冠，与诸名公交接。然后得引见神宗，至蒙钦褒天学（45）。今上尤荷睿鉴，宠赉有加。盖由东海西海，心理相同。近天教者莫如儒，故其书之相合者多。非若释老二氏，邪正相悬，如白黑不同者比也。今欲敷教中土，当发明天教之是，并勿轻拟儒书之非。盖中土经书之传，自秦焰之后，不惟缺略，亦有伪讹杂出者。如《易》上下系文言。欧阳永叔，断以为非孔子之作。礼记月令，实秦吕不韦集诸儒为之。（46）余亦不无汉儒附合，安得孰为古昔真传，皆纯粹而无差谬耶？况礼记一经，即昔有其文者，今人所行，亦多不仍其旧。此由于世代迭更，其中因革损益，自然不能相符也。又凡中土经书之文，用字甚活，必通上下文细看，方得其意，非可以截执滞求者，故谓说诗者，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又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皆孟夫子教人善读书法也。今如善会儒书之旨，则其相（47）合之多者，正可取之以羽翼天教，而其不尽同处，或犹有习而安者。若果为显悖主诫，自当示以知避，苟但为俗习纤细仪文，非于主诫大有妨碍者，即恕为无功无罪，置之不议，何如？若此则同一昭事，而复和于俗；同一守诫，而不违其宜。既不蹈狥众之失，又不受拂众之讥，庶道其沛然流行，而无虞阻间矣乎。不揣愚陋，僭为条答，未知有当于（48）高明否？愿再进而教之，幸甚。

古闽李多默口授，男良爵笔录（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