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正必辩
虞山 何世贞 公介 著
顾玛略 介石
方宾 于王
汪之泰 子来
刘聿昭 骏声
邹劭 迈菴 阅
崇正必辩[1]目录
第十三节 天主赏罚,确有天堂地狱,非如释氏所云... 104
《崇正必辩》序
岁壬子。今上御极之十有一年。时维暮春,余寄迹在京,客有自江南来者,袖出何子公介《崇必正辩》一编,请正于余,丐余序言,以弁其首。余曰:“是亦不可以已乎!”昔者余有《不得已辩》,略举数端,折之以理,久已行世,孰是孰非,必有能论之者。矧乎杨光先之罪案,定自皇朝,炳如列眉,他说俱可不辩。是诚不可以已乎。迨余展阅斯编,则援引经史,证据圣贤,其条分缕答,较余《不得已辩》尤至详。夫士君子读书明理,以正人心为己任,淫辞在所必放,邪说在所必息。何子博古名儒,究心天学有年,故其腹笥便便,足以崇正抑邪,为后世虑,至深远也。殆亦效余不得已之辩也夫,即安得执是编而止之曰:“是亦不可以已乎!”余因序其所必辩,以辩夫后日之为杨光先者。
康熙十一年五月
远西利类思谨叙
崇正必辩自序
或有问于余曰:“受谤不辩,天教攸崇,何为而作《崇正必辩》也?”余应之曰:“然。抑又有说谤之辱我身者不必辩,谤之亵天主者则必辩。”昔者耶稣当受难时,恶党百诬,无一实证,耶稣默不置一言。然天为之昏,地为之震,日月为之惨黯,鸟兽为之哀鸣,何一不为天主辩乎?嗣是西儒接踵,敷教万方,必证救赎大恩,引人爱慕天主,靡不险可历,苦可受、身名可杀可辱,而语以天主正教必不可抑辩之,弗明弗措也。余自奉教以来,指余为迂者,认之以为迂;指余为愚者,认之以为愚;独谓余崇奉邪教,则必便便焉,辩论不休。此岂因《辟邪论》而然乎?夫杨光先之有《辟邪论》也,由心中有佛氏,不有天主故也。善乎!杨龜山之答吴国华书曰:“儒佛之不两立久矣。此是则彼非,此非则彼是。”又云:“所贵乎知道者,谓其能别是非审邪正也。如是非邪正无所分辩,亦乌在其知道哉?”自习俗移人,贤者不免,儒言而墨行者,往往有之。终日戴天,而不知天之有主;终日受造物生养洪恩,而不知造物之有主,由辩之不早辩也。则余之崇正必辩者,为普世之人心不知有天主虑,为后日之人心不知有天主虑,并为我奉教之人心其初知有天主,其后仍不知有天主虑。夫不知有天主,谁不当以杨光先为鉴者。而谓余之辩论不休,止为《辟邪论》而然哉!虽然,辩之以言,不若辩之以行;辩之以行,不若辩之以心。诚使天下之人,皆以崇正之心为心,时时知有天主,则余之《崇正》一书,真可以不存矣。余且朝夕拜礼,祈主开牖而望之。
康熙岁次壬子荷月立秋前三日
古虞何世贞公介氏敬述
辩例
一、天学诸书,义理真实,足以提正抑邪。人或未经博览,不免惑于邪说。余研穷天学,采而辑之,编为前集,以便先观要理,次观辩论,当必心目豁然。
一、天学钦崇天主,与吾儒昭事上帝,心同理同。杨光先傲妄存心,不识造物有主,反以正为邪。余中国人,辩中国人语,每引四书五经、性理国史,与夫名儒正论,以醒沉迷,言非无据。
一、辩论以义理为主,义真则辞婉而无怒言,理正则意深而多格论,乌用愤詈之词取办于口?
一、天载深微,正言不足以起悟,或得解于喻言,故罕譬必致精切。
一、杨光先之论,有一事而叠见者,有一言而重出者。辩析既详于前,持议可略于后。惟事关切要,不惮重言以申明之。
一、西儒受谤不辩,或偶一辩论,亦属天学要理。兹按杨光先之《辟邪论》三卷,条分缕答,无一遗句。曰《崇正必辩》,盖亦不得已也。
一、杨光先谋害汤若望,诬以职官谋叛,几置重辟。维时星变地震,若望得释,旋复通微教师嘉名。廷议光先处斩,备见《熙朝定案》一书,皆余之所不必辩。惟光先恶死事实,若望昭雪恤典,具载于后,以见善恶之报,□[2]世已不□[3]云。
崇正必辩原总目
前集
一卷
辑天学诸书要理以证天主宰制权能之至尊
二卷
辑天学诸书释疑以证天主降救恩功之至大
三卷
辑碑记奏疏以证教理之至正
四卷
辑序文赠言以证铎德之至真
后集
上卷
辩杨光先论二十七条
中卷
辩杨光先论一十三条
下卷
辩杨光先论一十四条
附后
和硕康亲王等议杨光先斩罪奏疏
杨光先恶死事实
钦锡汤若望通微教师敕谕
御祭汤若望文
崇正必辩后集原目录
上卷
至理未有不高
至教真实,可化天下万国
天主事迹,皆有实理
天非二气结撰而成,天主尤非二气中之一气
天主无始,安有生无始者之无无始?
耶稣真是天主降生为人
天主宰制岂止一国
天主无时无处不在
天主降生之时,非人可以私意拟议
天主降生在世,未尝离天
天主降生,不由人道
圣母童贞,允宜称述
天主赏罚,确有天堂地狱,非如释氏所云
悔过迁善,必得罪之赦
天释是非迥别
天主降生事迹、天神庆报,预载西史有何不可?
耶稣救赎人罪、甘受苦难,被谤无一实证
耶稣复活确有实据
耶稣救赎人罪,受难皆有至意
十字架义多端
天主之恩,愚人不识其大
耶稣救赎人罪,跪祷确有深意
耶稣受难日,食非中国所能见
西儒书理服人,不由粉饰
西儒书籍之多,傲者不屑寓目
天主堂由价得
天主辟邪,允合韩文公意
中卷
穷理岂是穿凿
天主之称,即经书所云上帝
理与天,判然非一
理之大原,出于天主
天主非鬼神可谓
天与帝判然非一
上帝是天之主宰
尊天地之主宰,不同于尊天地
主教明君父之大
耶稣即是上帝,因天主降生而称
耶稣救赎有生死,天主之性无生死
耶稣救世之功,非人事可比
耶稣救世功毕,其理可得详明
下卷
西儒书理之正,谤者实未经目
西儒据理斥二氏,何云不足为轻重
西儒进呈书像,普扬救世主之心
耶稣是天主降生,非可以圣人视之
耶稣身教立表,久已行于万国
西儒行止之正,历历分明
西器皆日用之常,不足为奇
西儒学问在性理,非以器数见长
正人正教所由合
西儒品行无可訾
西儒历法之精,古今历有证据
天学教人敬主,有何隐祸之可言?
西儒利玛窦一人,安能建城十六座?
中国召用西儒,有何踞嶴之端
崇正必辩后集上卷
辩杨光先论二十七条
虞山何世贞公介著
顾玛略介石、方宾于王阅
第一节 至理未有不高
杨光先《辟邪论》曰:“圣人之教平实无奇,一涉高奇,即归异端。”
辩曰:凡为奸邪之说者,必先为似是之论以发端。先圣孔子有云:恶似而非者。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盖为后世立言者虑,至深远矣!况出自谗邪之口,何一非似是之言哉!夫圣人之教,以云无奇,犹可言也;以云不高,不可言也。试观《中庸》阐道之书,由夫妇之造端,而及其至,则察乎天地,此非登高自卑乎?本至诚之无息,而极其用,则配乎天地,此非高明覆物乎?若云一涉高奇,即归异端,并高字亦一概抹杀。窥其意,将必视修道之教,原本于天;而戒慎不睹、恐惧不闻,期合无声无臭之天载者,亦视为高奇而归于异端矣。噫!圣人之教,尚未之知,况乎天教渊微,尤属超性之理,未曾好问好察,虚心体会,而可轻诋之耶?先儒有言曰:君子立言,必虑其所终辩论须居于至当。胡不自裁,而轻出诸口。
第二节 至教真实,可化天下万国
“杨墨之所以为异端者,以其持理之偏,而不轨于中正,故为圣贤之所距。矧其人其学,不敢望杨墨之万一。而怪僻妄诞,莫与比论;谋为不轨,以死于法。乃妄自谓冒覆宇宙之圣人,而欲以道教化于天下万国,不有所以迸之。愚民易惑于邪,则遗祸将来,定非渺小。此主持世道者,有他日之忧也。故不惮繁冗,据其说以辟之。”
辩曰:杨墨之为异端,穷其弊,则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比之禽兽,尚有理之可言耶。今谓其持理之偏,犹以理视杨墨,则其谓杨墨异端者,亦祗拾人唾余耳。匪直不明异端之所以为异端,亦实不明理之所以为理。惟不明理,则事之是非邪正无由辩。虽以至仁慈、至义正、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事,遂诋以怪僻妄诞之名而无忌。不知有一事,即有一理,实实体勘,细细寻绎,以圣人当之,至常也,至正也,至真实也。况乎出自天主,尤至常也,至正也,至真实也。世果遵行斯教,将见芥视世福人尽敦本,而不遗其亲;饴视世苦,人可致命,而不后其君。此诚充塞仁义之杨墨,所不敢望其万一,有何遗祸将来耶?且夫天教之由来也远矣,历我中国几百年,其间正人学士,主持世道者凡几,曾未有訾其失、议其非,乃烦一昧理之人,作杞人忧耶?多见其肆为毁辞,而不知量也。
第三节 天主事迹,皆有实理
“明万历中,西洋人利玛窦,与其徒汤若望、罗雅谷、奉其所为天主教,以来中夏。其所事之像,名曰耶稣,手执圆像。问为何物,则曰天。问天何以持于耶稣之手,则曰:天不能自成其为天,如万有之不能自成其为万有,必有造之者而后成。天主为万有之初有,其有无元,而为万有元。超形与声,不落见闻。乃从实无,造成实有,不需材料器具时日。先造无量数天神,无形之体,次及造人。其造人也,必先造天地品汇诸物,以为覆载安养之需。故先造天造地,造飞走鳞介种植等类。乃始造人,男女各一,男名亚当,妇名厄袜,以为人类之初祖。天为有始,天主为无始,有始生于无始,故称天主焉。次造天堂,以福事天主之灵魂;造地狱,以苦不事天主者之灵魂。人有罪,应入地狱者哀悔于耶稣之前,并求耶稣之母,以转达于天主,即赦其人之罪,灵魂亦得升于天堂。惟诸佛为魔鬼在地狱中,永不得出。问耶稣为谁?曰:即天主。问天主主宰万物者也,何为下生人世?曰:天主闵亚当造罪,祸延世世胤裔,许躬自降生救赎。于五千年中,派遣天神下告,或托前知之□,代传降生在世事迹,预题其端,载之国史。降生期至,天神报童女玛利亚,胎孕天主。玛利亚怡然允从,遂生子,名曰耶稣。故玛利亚为天主之母,童身尚犹未坏。问耶稣生于何时?曰:生于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噫!荒唐怪诞亦至此哉。”
辩曰:天下理之所有,虽目所未睹,不能疑其为罔;理之所无,虽目所习见,不可信其为真。天教所述,事关普世,何一非理之至善至真。乃不揆之理,竟以世远地殊,诬云荒唐怪诞,岂其然乎?请按其事而言其理。天职覆而不职载,亦万物中之一物耳。天之不能自成其天,必有造之而后成,理固宜如是也。天主于万物之初,其有无元,而为万有元。超形与声,不落见闻。夫使天主而落见闻,则是囿于一物,难以物物,安能从无造有耶?惟鬼神体物不遗,诚又体鬼神不遗。至推夫诚所由来,则天主又体诚不遗,理必穷至是而极也。造天地万物而造人类,男女各一,易不云乎?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理也。造天堂以示天赏,造地狱以示天罚。赏罚出自天主,照彻性灵淑慝,与世法之可以倖邀、可以倖免万万不同,则又明福善祸淫之理焉。悔罪蒙赦,正《易》所谓“悔无咎,吝终凶。”理有固然,何足为怪。至若天主降生为人,厥有多故,大要在救赎人罪。既不以不赦而伤于仁,又不以白贳而伤于义,则知受难救赎,仁之至,义之至,归于理之至也。有天神之告,以显圣母之谦贞。有先知之传,以启人类之信望。其理深微,西汗牛充栋。专为此段缘由,阐发赞扬,理无尽,言亦与之无尽。后人笃信耶稣为天主,因绘其像昭事焉。而以一手握天地,明造化之权能在其掌握间,不以辞害义可也。今概谓之荒唐怪诞,总昧于理而不察耳。
第四节 天非二气结撰而成,天主尤非二气中之一气
“夫天,二气之所结撰而成,非有所造而成者也。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万物生焉。二气之良能也。天设为天主之所造,则天亦块然无知之物矣,焉能生万有哉?天主虽神,实二气中之一气。以二气中之一气,而谓能造生万有之二气,于理通乎?”
辩曰:宋儒朱子有云:“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按:理由天主生,天主又为理之本,则天主亦为生物之大本。)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审是则知从无而有,必有神行乎其间,脩厥至理,居于万形万象之先。而后万形乃呈奇焉。有万形万象,而后有体有质,乃著能焉。二气亦形质之物耳,若非有无形质之至神,居于其先,并形质之物,何从而有?吾不知其藉何灵神,遂能结撰成天。今夫天。有南北二极焉,有日月二曜焉,有五星列宿焉,测之十有一重,周天度数,运行不忒,而功用甚大。类皆小德之川流,统于大德之敦化,非有于穆不已之命,主持其间,则天亦失其所以为天。由是揆厥所始,知穹苍之体,必非泛然二气之结撰也明矣。端必有一无始之主,居造化之始,设无此无始者,造化何从始乎?彼二气之良能,张子借以著鬼神之德之盛,即所云造化之迹也。夫不有造化之神,安有造化之迹?据云天主虽神,亦既知以神字称天主矣,苐其不知天主以全能为至神,因不知时行物生,正是天主神化妙用,不待言而显,亦非言所能尽者。此不当以气目之,况可云二气中之一气乎?夫惟知天主有全能,则天主非理也,而为万理之原;非气也,而为二气之所由生,且又无始也。谁得而始之者,而为万有所由始,则其造生万有之二气,亦何难之有?
第五节 天主无始,安有生无始者之无无始
“无始之名,窃吾儒无极而生太极之说。无极而生太极,言理而不言事。苟以事言,则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论则涉于诞矣。夫子之不语怪力乱神,正为此也。而所谓无始者,无其始也。有无始,则必有生无始者之无无始。有生无始者之无无始,则必又有生无无始之无无无始。溯而上之,曷有穷极,而无始亦不得名天主矣。”
辩曰:由天主原其始而言,则曰无始;由太极推其本而言,则曰无极;义各有攸属也,何云窃吾儒之说。即吾儒所云无极生太极,以著无声无臭之妙,亦隐以无极指天主耳。盖由其能无极,其知无极,其善无极,造化之性体功用,总莫能名,故推本而尊一位曰无极。不然,试问所谓无极,果何所指耶?将指其为理,而理即道,道体无为,自不能创造,自不能施设,必待其人而后行,岂不待天主而后有?人犹不悟,辄曰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夫天下事,果可不论,则亦何必存?存之则必有其事矣,有其事则必有其理矣,胡可终于暗汶,而置之不论不议之条耶?嗟嗟!圣人存疑而不论,天学论确而不复存疑。假令圣人而在今日,岂不深□千百世下,有此格物明理。阐真实之义,不终于暗汶,孰有如是之深切著明哉?何反谓之涉于诞?至引夫子之不语怪力乱神,殆亦不明夫子不语之意矣。则盍反其本而是究是图,乃知无极生太极,则无极非言事也,非言理也,盖言万有之元,其用无极其体无始。而所谓无始者,天主□[4]无始矣,尚安有生无始者之无无始哉?
第六节 耶稣是天主降生为人
“误以无始为天主,则天主属无而不言有。真以耶稣为天主,则天主亦人中之人,更不得名天主矣。”
辩曰:谓天主是无始,则可;谓以无始为天主,则不可。何则?无始云者,天主为万有之原,是所以然之总所以然。揆厥所由,莫得而始之耳。若云以无始为天主,则彼之所谓无始,一似有名有实,彼将何所指乎?此之误言,亦彼言之误也,安得谓天主属无,而不得言有。若耶稣者,译言救世主,本系天主降生为人。以言为人,则耶稣具有人形,亦有人性,实实是人。以言降生,则耶稣更有天主性,实实是天主。比之帝王,巡狩而至岱宗,祷雨而下桑林,将不谓人中之帝王乎?诚能识耶稣是天主降生为人,安得不认耶稣是真天主。
第七节 天主宰制非正一国
“设天果有天主,则覆载之内,四海万国无一而非天主之所宰制,必无独主如德亚一国之理。独主一国,岂得称天主哉?”
辩曰:天主之宰制群生也,岂特四海万国?即六合内外,无一非其宰制。苐以如德亚国,人类元祖所始生之处也。元祖犯命,丧厥天良,其毒传染苗裔,益复造以本罪断绝上升。天主垂悯,降生救赎,复活升天。允宜如德亚国立表传教,乃发端也,岂独主如德亚一国者哉?迄今万国钦崇,无在不知天主降生,无在不感天主救赎。设或有未知降生救赎奥义,不以天主钦崇,亦岂其不受天主宰制?此如太阳之光,当其始出,则先照一方,迨夫丽日当空,有不普照大地哉。即有甘自居于蒙昧,不获天主宠照者,亦彼之自绝于主耳,究于天主之宰制庸何伤。
第八节 天主无时无处不在
“既称天主,则天上地下,四海万国,物类甚多,皆待天主宰制。天主下生三十三年,谁代主宰其事?天地既无主宰,则天亦不运行,地亦不长养,人亦不生死,物亦不繁茂,万类不几息矣?”
辩曰:固哉!杨光先之以人事论天主也。人惟囿于形质,则在乎此,不能在彼;在乎彼,则不能在此。天主纯乎神体,不落形质,无所不在。即其寓乎形质,亦不离神体,仍是无所不在。故当本位在天,其宰制功用,何尝一日不在世;迨夫降生在世,其宰制性体,又何尝一日不在天。顾乃虑天不运行,地不长养,人不生死,物不繁茂。固哉!杨光先之以人事论天主也。
第九节 天主降生之时,非人可以私意拟议
“天主欲救亚当,胡不下生于造天之初,乃生于汉之元寿庚申?元寿庚申距今上顺治己亥,才一千六百六十年尔。而开辟甲子,至明天启癸亥,以暨于今,合计一千九百三十七万九千四百九十六年。此黄帝太乙所纪从来之历元,匪无根所之说。”
辩曰:天主之降生也,最切要者,是救赎人罪。然罪如匹拟天主,傲极矣。(经纪魔诱始祖,食此一果,则所知所能,可等天主。)天主若遽降生于造天之初,即与元祖救赎,安见其罪之悖违至大,安见其罪之传染至广,安见其罪之受罚至重,安见其罪之望救至切,并安见天主降赎之恩至苦难而无极、至绵远而无息、至普遍而无遗?故降生有定期,出自天主深意。苐须感其恩之靡尽,何反讶其降之不速,一何私意窥测天主耶?且以世数悠久论之,以后视今较之以今视昔,安知降生之时,不犹是上古之时乎?夫删书断自唐虞,则由唐虞以至汉元寿,去上古之时,不甚远也。若夫黄帝太乙所纪从来之历元,则真无根据之说矣。
第十节 天主降生在世,未尝离天
“太古洪荒,都不具论。而天皇氏有干支之名,伏羲纪元癸未,则伏羲以前,已有甲子,明矣。孔子删书断自唐虞,而尧以甲辰纪元,甲辰距汉哀庚申,计二千三百五十七年。若耶稣即是天主,则汉以前,尽是无天之世界。苐不知尧之钦若者何事,舜之察齐者何物也?”
辩曰:天主至神无形,故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无人物不在,何在不有天主焉?奚论天皇氏以后,汉哀帝以前。若耶稣者,是天主第二位费略,降生为人。(天主三位一体:一曰罢德肋,译言父;二曰费略,译言子;三曰斯彼利多三多,译言圣神。总是一性一体,其义略见于后篇。)耶稣实是天主。夫认耶稣是天主,不可谓天地人物间,遂无天主也。至云汉□[5]前尽是无天之世界,匪惟不知天主既降生后,天主未始不在天;并不知天主未降生前,天主亦未尝不在世矣。苟能知天主无时不在,无处不在,无人物不在,则亦何疑尧之钦若者何事,舜之察齐者何物哉!
第十一节 天主降生,不由人道
“若天主即是耶稣,孰抱持之而纳于玛利亚之腹?齐谐之志怪,未有若此之无稽也。男女构[6]精,万物化生,人道之常经也。有父有母,人子不失之辱;有母无父,人子反失之荣。四生中,惟湿生无父母,胎卵化,俱有父母。有母而无父,恐不可以为训于彼国,况可闻之天下万国乎?世间惟禽兽,知母而不知父,想彼教尽不知父乎?不然何奉无父之鬼,如此其尊也。尊无父之子为圣人,实为无夫之女开一方便法门矣。”
辩曰:夫人之生,有形□□□灵性。形质由于父精母血,岂灵性亦由于父精母血耶?不问而知维皇之赋畀矣。况精血虽能成形质,亦必赖天主造化之全能以为能。不见夫世俗之人,有至老不不生一子女者乎?盖亦有天主之命存焉。则试问蒸民之生,既本于天,彼天命之性,孰抱持之,而纳于母胎?乃独疑于降生救世之耶稣,何欤?语云:人本乎祖。溯夫厥初生人,人类始祖,天主从无造有,匪直无父,亦并无母。然则天主降生,何难从空而降?特以降生而属意为人,宜乎选至贞至洁之胎,预令天神朝报而降孕,则是降孕而生,乃有血脉,真天主也,亦真人也!正吾侪所宜感恩。而取法其为人者也,以视我中国稷帮之生,不由人道,此尤神妙不测,事同而理更深微矣。嗟嗟!人之知识有限,泥于见闻,不蒙天主开慵,赐以明悟,则辄肆诋毁,其何异于见雪而吠,见月而吠者欤?
第十二节 圣母童贞,允宜称述
“玛利亚既生耶稣,不当言童身未坏。而孕胎何事,岂童女怡然可允从?且童身未童身,谁实验之?礼,内言不出公庭,不言妇女,所以明耻也。母之童身,即禽兽不忍出诸口,而其徒反鸣之天下万国乎?耶稣之师弟,禽兽之不若矣。童身二字,本以饰无父之嫌,□知欲盖而弥彰也。”
辩曰:天主降生,此何等事?告之者,有天神记之者,有□知圣人;望之者,有修道众人。据云孕胎何事,岂童女怡然可允从?盍亦思天主降孕,此何等大事,敢犹夫人之孕胎,童女不当允从耶?且夫天神朝报之时,圣母玛利亚未尝不惊告曰:“吾守童贞,汝言曷行?”至天神语以天主神能,乃始允从曰:“主之婢女在兹,希惟致成于我。”此正见圣母玛利亚之顺听主命,而大发其谦德也。及其既生耶稣,如日光之透玻璃,燧人取火而玻璃不损;又如月光之透玄珠,濯师取水,而玄珠不裂。天主以神能降孕,宁不以神能降生,曾何伤乎童身之圣母?由是天神则奏乐也,魔殿则倾倒也,景星则忽现也,祥光则照耀也,牧童则惊顾也,三王则来朝也,无一不显天主之神能。即圣母之无损童身,亦何足异。允宜表扬天下万国,以仰其贞。噫!姜嫄之无人道而生子,《大雅》之诗,犹咏其“不坼不副,无灾无害。”况乎天主降生,圣母之童身未损,有何不可称述?而彼反以为耻,何哉?!
第十三节 天主赏罚,确有天堂地狱,非如释氏所云
“天堂地狱,释氏以神道设教,劝怵愚夫愚妇,非真有天堂地狱也。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即现世之天堂地狱。而彼教则凿然有天堂地狱,在于上下。奉之者,升之天堂;不奉者,堕于地狱。然则天主乃邀人媚事之小人尔,奚堪主宰天地哉?使奉者皆善人,不奉者皆恶人,犹可言也。苟奉者皆恶人,不奉者皆善人,抑将颠倒善恶而不恤乎?”
辩曰:善恶,人心之至隐;赏罚,天主之至公。书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夫所谓上帝,朱子亦云天之主宰也,彼独不知是天主乎,抑亦知是天主,而故略此句不言乎。然天主之赏罚不常,正因世人之善恶靡定。故有一善,从而赏之,又从而磨折警惕之,所以勉□其而□其终。有一不善,从而罚之,又从而矜怜宽宥之,所以弃其旧而开其新。可见现世之祸福,非赏罚之尽也,俟其为善克终,为恶不悛,肉身虽死,灵魂不灭,尔时善恶,无作无为,匪善即恶,赏罚攸分。善者升之天堂,无福尽堕落之期;恶者坠于地狱,无殃尽再生之理。岂如释氏所云,仍复轮回之说。彼苐知降殃降祥,现世之赏罚已,然胡不充类至义之尽乎?诚充其类,至于义之至公至严之处,则知天堂地狱,非人世之赏罚可拟其万一也。盖由为善克终,一念向正,至死不变而永福之所及,非如人世之爵禄,可以旋得旋失者报之。抑其为恶不悛,一念从邪亦至死不变,而永祸之所及,非如人世之刀锯,可以有加有已者报之。君子知此,而虔守主诫,则善者益善,而死必上升。小人不知,而悖违主诫,则恶者弥恶,而死必下坠。奉不奉之间,正善恶所由分,尚得谓奉者是恶人,而不奉者是善人乎?昧理之论,至得罪于天主。噫!可畏哉,天主之罚,至公至严亦至显,虽不仅在人世,亦未始不在人世间也。
第十四节 悔过迁善,必得罪之赦
“释氏之忏悔,即颜子不贰过之学,未尝言罪尽消也。而彼教则哀求耶稣之母子,即赦其罪,而升之□□堂,是奸盗诈伪,皆可以为天人,而天堂实一大□□[7]薮矣。□□□之唾余,而谓佛堕地狱中,永不得出□,非满腔忌嫉以腾妬妇之口。”
辩曰:凡论人之学必先观其所向。先儒程子有云:“儒者本天释氏□心。”其本原处异也。审是,而释氏之忏悔,与颜子之不贰过,各有所向,不可同年语也明矣。惟不观其所向,安能识颜子之不贰过,乃是克己复礼之学,直从天命原初本体,择之□□守之不失。以若所云,但知释氏之忏悔,便不知有天命。不知有天命,则安知有天主,又安知天主必欲降生为人?而耶稣即是天主。夫使耶稣而非天主,人□不向耶稣求。耶稣真是天主,则世人获罪求赦,舍耶稣向谁求哉?求也者,悔过迁善之转关。《易》曰:“悔无咎。”先贤亦有云:“盖世功劳当不起一傲字,弥天罪恶当不起一悔字。”悔则实实洗濯其心,以复于无过。《论语》云:“苟志于仁矣,无恶也。”古来忠臣孝子,其□岂尽无过之人?一旦改过自新,升之于朝,安得追其既往,而曰是奸盗诈伪,朝廷实一大□□[8]薮哉?□□知向天主而哀求,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必得天主赦罪而升天堂,夫复何疑。若非痛悔改过,以祈□□,天下安得有善人?良以赦罪之权,惟天主操焉,罪人省察恳祷,但求圣母转达天主。乃云“哀求圣母,即赦其罪”之说,细察天学诸书,从无是语,何为有此不根之言也。彼释氏师心自用,谓即心是佛,又云佛在心头,傲焉自是,不向天主祈宥,虽忏悔亦奚益。其下地狱,理之所必然,奚必曲为之护哉。
第十五节 天释是非迥别
“如真为世道计,则著至正至大之论。如吾夫子正心诚意之学,以修身齐家为体,治国平天下为用,不期人尊,而人自尊之。奈何辟释氏之非,而自树妖邪之教也。”
辩曰:光先訾天教为邪,不过□辟释氏之非耳。而抑知是非邪正久矣,不两立耶。胡致堂曰:“仲尼正,则佛邪;佛邪,则仲尼正。”杨龟山曰:“儒佛之不两立久矣,此是则彼非,此非。则彼是。”一笔之于序,一见之于书,先贤之辩儒释,如此其至严也。若天教之理,备载经籍,验于西儒之言行,中国名臣学士凡几,并无议其非。訾其邪者,岂非与吾儒之学,皆以正心诚意为本,一则期治天下,一则引升天堂,固同条而共贯者欤?彼杨光先之学,但知奉佛耳,即儒理未研穷,何况天学超性之理,非虔衷探讨,胡由觉悟。苐以天教辟佛,与己意不合,欲为佛法护持,不得不以天教诽毁。夫诽毁亦何用为哉?昔吾夫子在春秋时,见毁于武叔,谋害于桓魋,其道历久益明。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矧天教之论,尤为至大至正,善者好之,不善者必恶。如彼谗口囂囂,甚于武叔之毁仲尼,桓魋之欲杀孔子矣,卒之教理攸彰,有抑之愈扬,晦之愈明者,又奚虑。
第十六节 天主降生事迹
“其最不经者,未降生前,将降生事迹,预载国史。夫史以传信也,安有史而书天神下告未来之事者哉?从来妖人之惑众,不有所藉托,不足以倾愚民之心。如社火狐鸣、鱼腹天书、石人一眼之类。而曰史者,愚民不识真伪,或曰信真天主也。非然,何国史先载之耶?”
辩曰:学者稽古,多称信史,尚矣!然溯厥太初,有云,相传首出御世,曰盘古氏。夫曰相传,能保无讹传者耶?又五峰胡□鑑断云:“盘古生于太荒,莫知其始。”夫曰莫知,则上古之事,中国阙文良多。至读殷周本纪,而知玄鸟遗卵、赤乌流屋之类,凡圣王出世,未尝不于事之未来,天表之应,而笔之于史也。矧乎天主降生西国,救赎人罪,为恩至大,为福至永,尤非人世圣王诞生之可比。彼都人士,信之甚,望之甚,闻天神庆报,此何等奇恩,可不一一预载其事乎?匪直国史载之,天主未降生前,先知圣哲述之,载在古经,以符后验。可譬之天子巡幸,而警跸前驱,夫何疑焉。惟愚者暗此奥理,意中不信天主,至以降生事迹,谓之不经,恣意诋诽,不足怪也。是何异太阳始出病目睹之,日光愈耀,目力愈昏哉?!
第十七节 耶稣赎罪事迹,诬谤无一实证
“观盖法氏之见耶稣,频行灵迹,人心翕从,其忌益甚之语,则知耶稣之聚众,谋为不轨矣。官忌而民告发,非反而何?耶稣知不能免,恐城中信从者众,尽被拘执,傍晚出城,入山囿中,跪祷被执。众加耶稣以僭王之耻,取王者绛色敝衣披之,织刚剌为冕,以加其首且重击之,又纳杖于耶稣之手,比之执权者焉,伪为跪拜,以恣戏侮。审刑官比辣多,计释之而不可得,姑听众挞,以泄其恨,全体伤剥,卒钉死于十字架上。观此则耶稣为谋反之渠魁,事露正法明矣。”
辩曰:谋反天下之大罪,不可以语微罪之人,矧可以语纯善无罪者乎?按中国律法,谋反居十恶之首,谓谋危社稷,必得其真实证据,然后入罪,诚慎之也,岂独于西国不然?若耶稣者,频行圣迹,人心翕从,不可谓非过化存神之妙矣,有何谋反证据乎?然而善者好之,不善者必恶,人情往往然也。如吾中国孔子大圣,受毁于武叔,被围于匡人,几几乎见杀于桓魋。况以天主降生为人,救赎人罪,而恶党妒害,加以死刑,固其所乐受者哉。夫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古来忠臣烈士,千百世后,人犹慕其高风,仰其至德。何独耶稣代赎人罪,受万苦多难,至于被钉而死,反诬为事露正法乎?噫!光先诬云事露,不言所露何迹,有何真实证据?亦同于莫须有耳。即在当时恶党,百诬无一实证,刑官比辣多曰:“尔今所讼伊罪,讯鞫,汝当面弗克获一。”又出谓众曰:“详察斯人,果无可罚辜。”众呶呶不绝,计释之而不可得,姑听众鞭,以泄其恨。不待耶稣终时,天昏地震,日月无光,石块自相触激,固已知耶稣之无罪明矣。今以人心翕从,其忌益甚一语,遂指其聚众谋为不轨。然则孟子所云:“无思不服,如七十子之服孔子者。”吾不知其视孔子。亦指为何如人乎?或曰:彼杨光先者,固不论事之证据,曾诬职官谋叛者也。若非感动上天,连示地震,得遇圣天子明察,则西洋旅臣汤若望,已罹于刑,亦云事露正法矣,安能白冤,而复锡通微教师之名,死后御赐葬祭哉?噫!是可诬也,孰不可诬也?则其诬耶稣为谋反之渠魁,夫奚足怪。
第十八节 耶稣复活,确有实据
“而其徒邪心未革,故为三日复生之说,以愚彼国之愚民。不谓中夏之人,竟不察其事之有无,理之邪正,而亦信之皈之,其愚抑更甚也。”
辩曰:大哉!救赎之恩。至万苦钉死,天主降生为人之意,于此而毕;天主降生为人之功,亦于此而溥且永矣。设令耶稣之死不复活,则人无以知其为天主。又令耶稣之复活,不于死后第三日,则人亦不知天主降生受难果死而复活。必至死后第三日自能复活,匪直万民共证,即彼恶党中有武士龙希诺者,当耶稣被钉时,曾跨马持鎗剌其胁,虑耶稣之复活,同诸武卒,看守耶稣之石塜,越三日,亦亲证耶稣之复活。众欲钳其口,与之以厚利,不听;威之以严刑,不听,甘为耶稣致命而死。则三日复活之说,虽欲不认耶稣为天主,不可得矣。若曰其徒诳为是说以愚民,则何不并隐其被辱被钉,不更足以动中夏之人耶,而必斤斤焉。宁死不易其说者,正以敕赎奥旨有专书备论,不可不使人闻而知之也。彼夫不信天主事理,而皈依佛老,乃真愚人耳。
第十九节 耶稣救赎人罪,受难皆有至意
“夫人心翕从,聚众之迹也。被人首告,机事之败也。知难之至,无所逃罪也。恐众被拘,多口之供也。傍晚出城,乘天之黑也。入山囿中,逃形之深也。跪祷于天,祈神之祐也。被以王者之衮冕,戏遂其平日之愿也。伪为跪拜,戏其今日之得为王也。从挞泄恨,泄其惑人之恨也。钉死十字架上,正国法、快人心也。其徒讳言谋反,而谋反之真脏实迹,无一不自供招于进呈书像说中。十字架上之钉死,政现世之剑树地狱。而云佛在地狱,何所据哉?”
辩曰:苦难之受,不可不察其所由然也。世人有罪受难,诚不足论矣。若无罪而受难,则人必惜之受难而捐生,则人必又惜之重之。至捐生以救人,则人非特惜之重之,必感切爱慕之,进而推焉。救人形躯,与救人灵魂,功孰大?则必救人灵魂为大矣。救一时一方人之灵魂,与救万世万国人之灵魂,恩孰大?则必救万世万国人之灵魂为大矣。若耶稣之受难被钉而死,察其所由,岂本身所宜然哉?又岂仅如忠臣武将,为护国而死,保城而死,救一时一方之人而然哉?盖以世人得罪天主,必力量等于天主者,可以解之。耶稣是天主第二位费略,(译言子也。天主性体中,发出第二位故曰子,要之总一性体仍是一个天主。)降生为人,举万世万国之罪,归并己身,即以万苦万难之身,赎除人罪,其恩其功,孰有大于此哉?当时人心翕从,盛德感孚,善者好之,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被人诬告,其不善者恶之,恣所欲毁也。知难之至,知将遂其素愿[9]也。恐众被拘,欲以一身备尝苦难,救赎之功,非他人可得而与也。傍晚出城。难至而出迎也。入山囿中。待恶党至也。跪祷于天,将行救赎而求天主父宽赦人罪也。被以王者之衮冕,戏为跪拜,受侮受辱,以赎世人好为侮辱之罪也。众挞泄恨,泄其妒忌之恨,而受鞭挞,赎世人娱乐肉躯,有累灵性之罪也。钉死十字架上,赎世人手取非义之物,足践非礼之地,妄行妄动,以致溺于死罪。生者必死,(谓不能升天)而今死者复活,(谓能升天)救赎之功,必至是而始完满也。奈世间罪人,但求苟免国法,不信死后苦报,自弃救赎洪恩。因以救赎之苦迹,诬为谋反之正法,罗织以快所欲言,则亦何所不至哉。窥其意,只缘佛在心头,不信天主,并不信死后天罚,苐以当身苦难,即为现世之剑树地狱,而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事,可与不轨之流,同类而讥之也。殊不知西儒进呈书像,必以被钉十字架之功,大于化成天地。盖谓化成天地,养人形躯,此有限之恩。被钉十字,救人灵魂,此岂有限之恩。故特阐明以行教,不远数万里而来,欲人效法耶稣,而一一先自效之。受谤不辩,受辱不惊,即至受苦难而死,亦不畏不避,惟得广扬耶稣救赎之恩,为大幸耳。不然,亦何为将此受难苦迹,必欲阐其义理,而津津有味,亹亹不穷耶?
第二十节 十字架义多端
“且十字架何物也,以中夏之刑具考之,实凌迟重犯之木驴子耳。皈依彼教者,令门上堂中,俱供十字架。是耶稣之弟子,无不供数十驴子矣,其可乎?”
辩曰:嗟彼愚迷。不认耶稣是天主,因不认钉十字架者,真实是降生为人,救赎人罪之天主。故以十字架,只作刑具,草草看过。不知未钉耶稣之先,此十字架,可但视为用刑之具。既钉耶稣之后,赎罪功成,援人升天,则此钉耶稣之十字架,天主以至谦,胜邪魔之至傲,遂为战胜邪魔之枪,能开天上享真福之门钥。所以奉圣教者,门上堂中俱供十字架以感圣恩,以制邪魔,以策修为,以寡罪过,以荷今世有限之苦患,而得天堂无穷之福乐。彼贪图世福者,门上堂中,必书吉庆福禄,乌足以语此!
第二十一节 天主之恩,人自不识其大
“天主造人,当造盛德至善之人,以为人类之初祖,犹恐后人之不善继述,何造一骄傲为恶之亚当,致子孙世世受祸?是造人之主,贻谋先不臧矣。天主下生救之,宜与礼乐,行仁义,以登天下之人于春台,其或庶几。乃不识其大,而好行小惠,惟以瘳人之疾、生人之死履海幻食、天堂地狱为事。不但不能救其云礽,而身且陷于大僇,造天之主如是哉?”
辩曰:天主生人,其在《易》曰:“继之者善也。”何独于人类初祖而疑之。第人无有不善,必与以自主之权,听其为善为恶,而功罪分焉。若造成盛德至善之人,一定不移,则如禽之定于飞,兽之定于走,禽兽无功,人亦何功之有?夫不见爵人于朝,功多者厚赏;刑人于市,罪重者显罚乎?世法且然,矧天堂为真福之所,必不能以伪善冒真福;地狱为永祸之区,必不能以隐恶免永祸。不意元祖犯命,以一念之差,抱终身之疚。犹幸其悔过迁善,卒成盛德,立后世子孙悔改之表。此正显天主维持特祐,其诒谋有何不臧哉?惟是元祖若根若源,吾人若枝若派,性道虽同,而毒染原罪,(元祖犯命,败坏性灵。凡其子孙,性灵皆染厥愆。如树根辛辣有毒,所生杖叶花果。皆有毒味。故毒染谓之原罪,以后自犯过失,谓之本罪。有此二种罪,不能升天。)易于为恶。又自增亲作之孽,(此系本罪)何由能息主怒,何由能赎己罪,何由能酬负夙债,何由能升天国乎?言念及此,譬诸得罪国王,必力等国王者,可以解之。得罪天子,必力等天子者,可以解之。今以下民为恶,得罪天主,必能力与天主均者,可以解之。此天主第二位费略(译言子)所由降生为人,发愿受苦受难,以救赎人罪也。彼夫“与礼乐,行仁义,”流风善政大率,至五世而斩,即使可登天下之人于春台,未必能升天下之人于天国。至哉!仁慈天主,降生为人,忻然受苦,以偿吾债,赎吾罪。由是瘳人之疾,更能瘳人之心疾;活人之死,更能活人之灵死;天门始开,而人方能入焉。此则吾主身膺大僇之故也。受难之恩,较之造天地之恩,尤为至大。光先不察乎此,而以瘳人之疾、生人之死、好行小惠议之。噫!天主降生为人,能使聋者立听,瞽者立明,以至喑者言,瘫者起,死者复活,非天主之全能,其孰能与于斯?光先尚以为小惠耶。虽然以救赎之恩较之,则此犹其小者也,但光先实未识其大耳。
第二十二节 耶稣救赎人罪,跪祷确有深意
“及事败之后,不安义命,跪祷□天,而妖人之真形,不觉毕露。夫跪祷,祷于天也。天上之神,孰有尊于天主者耶?孰敢受其跪,孰敢受其祷?以天主而跪祷,则必非天主明矣。”
辩曰:天主性体惟一而位有三:曰罢德肋(译言父),曰费略(译言子),曰斯彼利多三多(译言圣神),三位搃一性体。□诸人之灵性,具有三德,曰记含,曰明悟,曰受欲,实则是人身中一性。要知耶稣是天主第二位子,降生为人者也。天主降生非难,即天主本性之原体,结合于吾人之性体,而为一位耶稣。则是耶稣一位,具有二性:一属主性,一属人性。论人性,是有始之人;论主性,是无始之天主。此耶稣包含二性,实有天主无量之能识,又有人之有限之能识。然天主取人性原不失为天主,而人性被取于天主,亦不失其为人性焉。夫具人性,则谓之人;具天主性,则谓之天主。论人性之由孕而生,自□[10]而壮,至钉而死,死而复活升天者,此皆耶稣人性之事。论主性之不易动,不壮幼,不生死,仍然宰治乾坤,化生万物。今耶稣具天主性而兼人性者,因人性代人负债受苦,故具罪人之像,跪祷天主圣父。又因天主性代人还债补赎,故有救人之功。此二性寓于耶稣一位,乃天主子降生之大略也。噫!天主降生为人,受难救赎之奥义,不可不知。光先焉能知此,宜其以耶稣跪祷,遂议之曰非天主。
第二十三节 耶稣受难日食,非中国所能见
“按耶稣之钉死,实壬辰岁三月二十二日,而云天地人物俱证其为天主,天则望日食既,下界大暗,地则万国震动。夫天无二日,望日食既,下界大暗,则天下万国,宜无一国不共睹者。日有食之春秋必书,况望日之食乎?考之汉史,光武建武八年壬辰,四月十五日,无日食之异,岂非天丑妖人之恶,使之自造一谎以自证其谎乎?”
辩曰:天如卵白,地如卵黄,体必相称。天既圆也,地安得不圆?故地土之上,四面皆人所居。即吾中国自看,广东北极,出地二十三度;顺天北极,出地四十度。若以顺天为地之正面,广东在偏南倾斜,不在地之正面明甚。而所见之天日。固无少异,人第以太阳之出没为昼夜,以太阳之中天为正午。而乌知如德亚国,距中夏已当大地四分之一,当彼之午,于此差二十余刻,视差四时,则彼之午,正此之酉,日入地平,人安得见?况此非当日食之期,乃太阴越度而掩,以证耶稣之为天主也。汉朝太史乌能知有日食,而笔之史册耶?夫通天地人谓之儒,彼终日戴天履地,而不晓其说,一味硬执己见,极其讪侮而后快,适足供真儒之一哂耳。
第二十四节 西儒书理服人,不由粉饰
“连篇累牍,辨驳其非,搃弗若耶稣跪祷于天,则知耶稣之非天主,痛快斩截,真为照妖之神镜也。一语允堪破的,而必俟数千言者。盖其刊布之书多窃中夏之语言文字,曲文其妖邪之说。无非彼教金多,不难招致中夏不得志之人,而代为之创润。使后之人,第见其粉饰之诸书,不见其原来之邪本,茹其花而不知其实。误落彼云雾之中,而陷身于不义。故不得不反覆辩论,以直其中坚。”
辩曰:盖自邪魔之诱元祖犯罪也,以至卑而上拟大主,是何等傲。而耶稣之为万民赎罪也,以至尊而降生为人,是何等谦。谦以药傲,必事事冲抑。为人立表,论耶稣具天主性,实是天主,不须跪祷。然论耶稣,是天主第二位子,降生为人,缔合人性,又实是人。既为人立表,可不跪祷天主父乎?天主三位一体奥理,前篇已略言之矣。奈傲魔在心,搃欲诬蔑天主。所谓心如印板,印板已差,则板板皆差。若而人者,不知天主之当尊,而诽毁之,彼之自暴,尚可与有言哉?惟是翻译书籍,至理服人,其所由来,盖有本矣。谤云西士多金,招致名彦,代为创润。夫西士孑身至中国,既非沿门募众,亦不仰面求人,奚自而来多金,招致中夏之彦,代为创润耶?即曰润色,要亦不失其本意,政欲吾人茹其花,而知其实,奚云落彼云雾中,而陷身不义?然则本天修道之教,以期合于无声无臭之天载,正吾儒本分事,此而曰非义,舍此更求何义乎?噫!杨光先之锢蔽甚矣,余将以此直其中坚。
第二十五节 西儒书籍之多,傲者不屑寓目
“世有观耶稣教书之君子,先览其进呈书像,及蒙引日课三书,后虽有千经万论,必不屑一寓目矣。”
辩曰:西国学者以穷理为性命之粮,以嗜义为荣福之本,故书教最多。其至重者天学,名陡禄日亚。其发问条目有三千六百余条,细细解答,人心疑□,无不搜剔殆尽。其次为人学,名斐录所费亚,.皆格物穷理之事,书帙之多,与天学仿佛。其次则宪典,其次则历法,其次则医理。大都非说理,即记事,皆取其有益民生。而耶稣教书,即天学中百分之一,必经西来诸儒先习中国语言文字,然后翻译讐订,传示于世,皆;心性之药石也。诚令虔衷博览,由此超凡入圣,岂曰难哉?傲者不屑寓目,正如病目之忌视太阳耳。若夫蒙引日课,所以训童蒙也。执一经而曰全豹在是,何其愚欤!
第二十六节 天主堂由价得
“邪教之妖书妖言,君子自能辨之。而世有不及知之无状,真有不与同中国者,试举以告天下之学人焉。今日之天主堂,即当年之首善书院也。若望乘魏珰之焰,夺而有之,毁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木主,践于粪秽之内,言之能不令人眦欲裂乎?此司冯元颷之所以切齿痛心,向人涕泣而不共戴天者也。读孔氏书,可毋一动念哉?”
辩曰:谤言至此,真愈出愈狡矣。察西士之建主堂于中国也,必出己资,以售得之;或教友合力,以共成之;或绅宦衿士奉教,敬礼营治堂宇,以崇事之。未有一瓦一石,夺而有之者。此在各省主堂,彰彰可考。其所由来,至明且正矣。况京师首善书院,现为造历之局,何与于今日之天主堂。甚至谤云“践孔子木主于粪秽之内。”冤哉,地且不占,岂践孔子木主乎?即曰“乘魏珰之焰而夺之。”迨魏珰既败之后,凡读孔氏书者,皆得群起而争。复乃云有一司马冯元颷,切齿痛心,向人涕泣,而不共戴天者,亦终默默无一言。何欤?推其意,不过造此谤语,激怒读书君子,尽起而攻之,斯为快耳。明理之士,徐察而审听之,苟亦无然,胡得焉。
第二十七节 天教辟邪,允合韩文公意
“邪说詖行,惧其日滋,不有圣人,何能止息。孟子之距杨墨,恶其充塞仁义也。天主之教,岂特充塞仁义哉?禹平水土,功在万世。先儒谓孟子之功,不在禹下,以其距杨墨也。兹欲距耶稣,息邪教,正人心,塞乱源,不能不仰望于主持道之圣人云。韩愈有云:‘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吾于耶稣之教亦然。”
辩曰:孟子之距杨墨,诚恶其充塞仁义也。若天主之教,仁义超越,有感激赞叹,不能尽言者。何则?盖自元祖犯命,毒流子孙。(原罪之由,已解前篇)至哉!慈悯天主。若有罪不赦,是谓不仁,不仁非主心也。若有罪竟赦,是谓不义,不义非主心也。故天主第二位子,(天主三位一体之义略解前篇)降生为人,受苦受难,代为救赎,始见仁义兼至,引人自新,开人升天之路,洵为感激赞叹所不能尽。自是奉天主教者,必不敢得罪于君,以得罪于造物大君,则非为我之无君;不敢得罪于父,以得罪于降衷大父,则非兼爱之无父。斯真得仁义大原,有何克塞仁义哉?使孟子而在今日,当必曰,天主之仁,如此其至也,奉教者,乌得不仁?天主之义,如此其严也,奉教者,乌得不义?胥天下而处仁迁义,此心此理皆同,岂不大慰孟子正人心之望。今乃指之为邪说,诬之为詖行,是真塞绝仁义之大原。则蛇龙猛兽之毒,有不甚于若人之口哉。若而人者,不独为天主之罪人,亦为孟子之罪人矣。且孟子之后,则推泰山比斗,唐朝韩文公一人。文公所云:“人其人,火其书,盧其居。”为辟佛老而言也。天教辟佛甚严,亦甚精晰。倘使文公而在今日,方且引为知己,引为同道,引为敬天辟佛老之一心。今观杨光先之论,显为天主加戈矛,实隐为佛氏作干城,此心已与文公大谬不相合。乃以其辟佛老之言,即以加辟佛老之教,则若而人者,又不特为孟子之罪人,且为韩文公之罪人矣。今天教之书具在,世有明理君子,取而览焉。则公道在人,孰是孰非,孰邪孰正,洞若观火。有不辩自明者,似觉余辩之为赘。然自昔佛法盛行,邪言感众,胡致堂取其言之不经者,详细条答,作《崇正辩》一书,凡二百九十余,大破群迷,可与日月争光。则余之作《崇正必辩》也,虑世俗之人,易惑其邪说,崇正人者,必为正言,亦犹致堂之意也夫。
崇正必辩后集中卷
辩杨光先论一十三条
虞山何世贞公介著
汪之泰子来、刘聿昭骏声阅
第二十八节 穷理岂是穿鑿
杨光先《辟邪论》中卷曰:“圣人学问之极功,只一穷理以几于道,不能于理之外,又穿鑿一理,以为高也。故其言中正平常,不为高远奇特之论。学者终世法之,弗能及焉。此中庸之所以鲜能也。小人不识推原事物之理性情之正,惟以辩博为圣,瑰异为贤,罔惜悖理,叛道割裂,坟典之文而支离之。譬如猩猩鹦鹉,虽能人言,然不免其为禽兽也。”
辩曰:天下之理,至无穷也。惟其无穷贵穷,理尽性以至于命。上古圣人,开物成务,于一画之外,分列八卦,未闻以八卦之理为穿鑿也。于八卦之外,演出六十四卦,未闻以六十四卦之理为穿鑿也。于六十四卦之外,阐明三百八十四爻,未闻以三百八十四爻之理为穿鑿也。他如帝典王谟、圣经贤传,未闻典谟经传之理皆谓之穿鑿也。果如所言,则《易》、《书》之外,不宜有他书矣,经史之作奚为?推此而穷理尽性、攘斥佛老,宋儒性理大全诸书又奚为?不知宇宙间,至理无穷,圣人有所不知。儒者存而不论,岂其有数可限量哉?矧乎天教渊微。何幸天主降生为人,以言训世,以身立表。所谓三德、十诫、七克、三仇、十二信经、八端真福,何一非超性之理。(吾儒之学,阐本性之能,是因性道理。天学超出性外,得天主宠恩,故名超性道理。)是可谓之穿鑿耶?西儒普扬至教,不惮波涛险阻,越九万里而入中国,上稽古典,剖析同异,要亦虚心参证者所为。至谓其割裂坟典而支离之,几何不以四书章句,凡属引经断义,(如《大学》引《康诰》、《帝典》之类,《中庸》引《尚綗》、《潜》、《虽伏》之类。)亦将谓其割裂坟典,而支离之耶。自昔告子不得于言,勿求于心。孟子斥之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噫!光先泥于见闻,其于天学之理,既不得于言,又勿求诸心,则亦何怪其吠影吠声哉?
第二十九节 天主之称,即六经所称上帝
“利玛窦欲尊耶稣为天主,首出于万国圣人之上,而最尊之,历引中夏六经之上帝,而断章以证其为天主。曰天主,乃古经所称之上帝吾国天主,即华言上帝也。苍苍之天,乃上帝之所使使者,或东或西,无头无腹无手无足,未可为尊。况于下地,乃众足之所蹈,践污秽之所归,安有可尊之势?是天地皆不足尊矣。如斯立论,岂非能人言之禽兽哉?”
辩曰:天之有主,盖自生民以来,推论原始,必识造物之有真宰,不同于物,而物物不遗,无所不在,而本位在天,故曰天主。中国所称上帝,朱注谓天之主宰,固已深切著明矣。西儒历引六经章句,有上帝之称,殆犹曾子之释大学“明明德”,而引《帝典》所云《克明峻德》,何断章之不可耶?至若耶稣,(译言救世者)乃天主降生为人,另有专书备论,前篇已略言之矣。光先不看天学诸书,恣意诋诽,固为傲妄。并谓造物无主,止须尊敬天地,昏愚尤甚。盖思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非有所以为大者,孰令并育并行于其间,而不害不悖哉?噫!果如光先所云,则王者郊社之礼,竟可云所以事天地也,而必申明之曰,所以事上帝者何欤?
第三十节 理与天,判然非一
“夫天,万事万物万理之大宗也。理立而气具焉,气具而数生焉,数生而象形焉。天为有形之理,理为无形之天,形极而理见焉,此天之所以即理也。天函万事万物,理亦函万事万物。故推原太极者,惟言理焉。理之外,更无所谓理。即天之外,更无所谓天也。
辩曰:既言天是万事万物万理之大宗,将视理与事物等类,则理自为理,天自为天,判然二矣,安得复云天即是理?不几前后立说之矛盾乎?且所云天为有形之理,理为无形之天。夫一物而异其名,犹可言也。乃一物而并异其实,一则有形,一则无形,如黑白精粗之不相类,轻重妍之不相合,则余未闻可二而一之也。余乃正告之曰:理也者,道也。道体无为,必待其人而后行,况乎必赖天主而后有。天地因之而成覆载,万物因之而成化育,万事因之而成经纶康济。与夫忠孝廉节,理岂有形可指,有数可稽,有限量可穷极耶?乃云理之外,更无所谓理,一何视理之体用,若是其浅鲜也?且彼既云天为万事万物万理之大宗,又云天即是理,然则并曰天即是事,天即是物,不几亦以为可乎?多见其袭宋儒之句,此真以辞害义也。天与理,胡可混言哉?
第三十一节 理之大原,出于天主
“《易》之为书,言理之书也,理气数象备焉。乾之卦元亨利贞。《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夫元者,理也。资始万物,资理以为气之始,资气以为数之始,资数以为象之始,象形而理自见焉,故曰‘乃统天’。程傅乾,天也。专言之,则道也;分言之,以形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神,以妙用谓之神,以性情谓之乾。此分合之说,未尝至于分而不言合也。专者,体也;分者,用也。言分之用,而专之体自在矣。”
辩曰:《易》之为书,是诚言理之书也。理无尽,则形诸象数者,亦无尽,岂独乾卦为然哉?特以乾者,健也。以乾义明天道,析元亨利贞以发明之,犹夫以仁义礼智,发明至圣小德之川流,亦天道也。要之至理大原,从天主性出;散之则弥六合。极而至大,则为天为地;极而至小,则为天地间之万物。是理为天地万物之体,乃是天地万物之所以然。而天主又为理之体,乃是天地万物所以然之初所以然。无理则无天地万物,若非有天主,又焉得有是理哉?光先混言天即是理,理即是上帝,真不揣其本之论也。试观朝堂之有主上,而典章法度,由主上出,散之民间,大者为忠为孝,小者为拜为跪。资始资生之义,大约类是。将谓朝堂即是典章法度,而典章法度,即是主上可乎,不可乎?噫!无本之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矣。
第三十二节 天主非鬼神可谓
“天主教之论议行为,纯乎功用,实程子之所谓鬼神,何得擅言主宰。”
辩曰:鬼神,无形与声,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程子以天地之功用名鬼神,明示夫功用处,必有鬼神于其间。变化不测,以见鬼神之德之盛,非谓天地即鬼神也。故高明者天,博厚者地,天地亦万物中之物。有不物于物者,体物于其间,而天地之功用斯显。鬼神体物不遗,诚又体鬼神不遗,若夫天地万物之主,则又体诚不遗。故验鬼神于物,则可;而谓物即是鬼神,则不可。验诚于鬼神,则可;而谓鬼神即是诚,则不可。验天地万物之主宰于诚,则可;而谓诚即是天地万物之主宰,则不可。然则鬼神也、诚也、天主也,不啻如群臣之奉命令于主也。而谓鬼神即主宰,若是乎政出多门,何主宰之多乎?非惟至理不出于一,则其视主宰,亦非至尊无上矣。
第三十三节 天与帝判然非一
“朱子云:‘乾元是天之性,如人之精神。”岂可谓人自是人,精神自是精神耶?此则天不可言自是天,帝不可言自是帝也。”
辩曰:乾德之大,统乎一元。元固四德之首,而贯乎天德之始终,故曰统天。显言之曰情,微言之曰性,无不可也。夫言性而不言情,非知性之用。然言性而不言命,非知性之本。吾人读《易》,第知以天性明乾义,万物之生,皆资之以为始。抑知乾元之性,君子体之,足以长人者,果谁为命之乎?洵非于穆不已纯一无二之天主,不克有是命也。朱子以乾元比人之精神,谓人与精神不可分。独不思人与精神,搃属父母所生,岂父母生子,而父母与子亦不可分乎?端必子自是子,父母自是父母,则亦可言天自是天,帝自是帝矣。夫何疑?
第三十四节 上帝是天地主宰
“万物所尊者惟天,人所尊者惟帝。人举头见天,故以上帝称天焉。非天之上,又有一帝也。《书》云:‘钦若昊天,惟天降灾祥在德。与天叙禾秩,天命天讨’。《诗》云:‘畏天之威,天鉴在兹。’皆言天也。‘上帝是皇昭事上帝。’言敬天也。‘予畏上帝,不敢不正。’言不敢逆天也。‘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者。’理也,言天赋民以理也。《礼》云:‘天子亲耕,粢盛秬鬯,以事上帝。’言顺天时,重农事也。凡此皆称上帝以尊天也,非天自天。而上帝自上帝也。读书者,毋以辞害义焉。”
辩曰:朱子有云:“上帝,天之主宰也。夫曰天之主宰,犹夫国之君王。则国自国,君王自君王,而知天自天,帝自帝明矣。诗书所云事天敬天,及畏天之威,而不言上帝者,正如称主上曰朝廷。夫朝廷乃是宫阙耳,言朝廷,即言此中攸居之主上也。审此而知昭昭之天,与撮土之地。推而广之,在天有日月星辰,在地有山岳河海,其苍然块然,无灵无觉,正相等耳。夫上天之载,无声无臭,故于穆不已,乃天之所以为天。夫天而曰所以为者,非天也,乃天之主宰也,此非上帝而何?试读《大雅·文王》之篇,周公追述文王之德,言文王在上,则曰:‘于昭于天’,言文王陟降,则曰:‘在帝左右’,固言天自天而帝自帝矣。彼六经之言天言帝者,取意甚多,不当以是类推欤。”
第三十五节 尊天地之主宰,不同于尊天地
“今谓天为上帝之役使,不识古先圣人,称人君为天子,而以役使之贱,比之为君之父哉?以父人君为役使之贱,无怪乎令皈其教者,必毁天地君亲师之牌位,而不供奉也。不尊天地,以其无头腹手足,践踏污秽而贱之也。不尊君,以其为役使者之子而轻之也。不尊亲,以耶稣之无父也。天地君亲尚如此,又何有于师?此宣圣之木主,所以遭其毁也。乾坤俱汨,五伦尽废,非天教之圣人学问,断不至此。”
辩曰:人世之间,所当尊者,君为大,父次之,师又次之。尊之各有其文,尤贵各有其实。是故,君为治我者,不徒是端拜手,效颺言,尊之有其文已也,当实心尽忠奉公守法以尊之。亲为生我者,不徒是出必告,反必面,尊之有其文已也,当实心尽孝继志述事以尊之。师为教我者,不徒是请业则起,请益则起,尊之有其文已也,当实心尽敬谨言慎行以尊之。岂仅是搃立一牌位,高置家堂,尊之既无其实,并无其文,遂足云尊君亲师也哉?乃若天地之大,则属天主造是以覆载人物者,不尊天主而尊天地,谬矣!且尊天地而□于君亲师之上,抑又谬矣。即书传所称人君曰天子,乃是于穆不已之天,而非苍昊之天也明甚。岂非以苍昊中有于穆不已、无声无臭之天主在乎?夫天主宰制人伦而赏罚之,赋畀人性而保养之,引导人善而辅翼之。尊则君也,亲则父也,书教身教以振醒人心,尤万世之师也。尊君亲师,而不尊天主,岂儒者本天之学问乎?西儒学问以敬天爱人为心,惟其敬天主,故不敢得罪于人君,因以得罪于天主。而爱亲敬师,举可以是类推矣,安有毁宣圣木主之事乎?噫!西儒尊敬天地之主宰,而不以天地为至尊,理有固然,未闻不以君亲师尊之也。尊之之意,各有其实。此正西儒之穷理格物处。何杨光先之不察,而造为讹言。其如西儒之爱敬自持,讹言何患不白乎?
第三十六节 天教明君父之大
“宜其誇诩自西徂东,诸大邦国,咸习守之,而非一人一家一国之道也。吁嘻!异乎哉。自有天地以来,未闻圣人而率天下之人,于无父无君者也。诸大邦国,苟闻此道,则诸大邦国皆禽兽矣,而况习守之哉?”
辩曰:诸大邦国,同处一天之下,则诸大邦国人之性,同是天主赋畀。诸大邦国人性之善恶功罪,同受天主专制赏罚,天主非人之大父大君哉?率诸邦国之人而崇□大父大君是率诸邦国之人,□守忠孝之大原也。嗟嗟!彼何人斯,讵非天主所赋之性,讵非受天主赏罚之公?夫谁可不忠孝于天主者乎?即以人世之君父言之,杨朱但知爱身,故无君。天教舍生取义,岂曰无君。墨氏爱无差等,故无父。天教要人孝敬父母,岂曰无父。光先反曰无父无君,何谤毁若此,此真无父无君之言也。
第三十七节 耶稣即是上帝,因天主降生而称
“夫不尊天地而尊上帝,犹可言也。尊耶稣为上帝,不可言也。极而至于尊凡民为圣人,为上帝,犹可言也。胡遽至于尊正法之罪犯为圣人,为上帝,则不可言也。古今有圣人而正法者否?上帝而正法,吾未之前闻也。”
辩曰:天主而降生为人,降生而受苦受难,救赎人罪,大公至义,大慈至仁,义理微奥,已阐大略于前。然则耶稣实是天主,光先不认天之有主,傲慢在心。与之言天主不信,与之言天主降生为人,救赎人罪尤不信。与之言耶稣即是天主,则益不信。假使耶稣而在今日,多行圣迹,引人事天主圣父,知必遭其忮忌,不至如恶党之谋害耶稣不已也。于何知之?即以其谋害西儒汤若望知之。若望以旅臣推算历法,尽瘁效忠,世祖章皇帝,赠号通微教师。光先于康熙三年,诬以职官谋叛等事,藉非地为之震,天为之变。(四年三月,将拟若望死罪,地震者五,星变者再。)得蒙上释无辜,几何不指若望为正法之罪法,此何等妄证欤。噫!耶稣以一身之死,赎万民之罪,即于第三日复活,四十日升天,开万民复活升天之路,非天主降生,曷能至是?光先一则讪曰正法,再则讪曰罪犯,乃云古今有圣人而正法者否。曾不审成汤之祷于桑林,抑何似牺牲者耶。圣王且然,况乎至仁至义之天主,躬行救赎,宁未之前闻也,胡能不信耶稣真是天主。
第三十八节 耶稣救赎有生死,天主之性无生死
“所谓天主者,主宰天地万物者也。能主宰天地万物,而不能主宰一身之考终,则天主之为上帝可知。彼教诸书,于耶稣之正法,不言钉死者何事,第云救世功毕,复升归天。其于圣人易箦之事,亦大草草矣。”
辩曰:天主之主宰天地万物,从无而有,可以始之;从有而无,可以终之。若论天主,则谁得而始之,谁得而终之?天主无始无终,则亦安有生死?特以天主降生为人,而成一位耶稣,具有天主性兼有人性,有灵魂有肉躯,愿受难救赎人罪,立复活升天之表,生亦为人,死亦为人。其生死行迹,系人之灵魂肉躯合离事也,于天主性体,何生死之有。譬之一人执剑,剑锋可拟灵魂也,剑鞘可拟肉躯也,锋与鞘离,可拟灵魂之与肉躯离也。要之剑锋与剑鞘离,而搃不离乎人之手,则耶稣之死,灵魂虽与肉躯离,而搃不离乎天主之性。可知被钉而死,止于耶稣为人之灵魂肉躯乐受苦难,若耶稣天主之性,焉得受苦?天主乌有生死哉,何有取乎考终?且夫考终之义,亦贵尽其道而死,归于正命耳。果尽其道,则古来为臣死忠、为子死孝、捐生致命、身首异处者,我中国志士仁人,不可胜数,将不谓之正命,不谓之考终乎?彼夫一生为恶,而死于床第者:即如盗跖日杀不辜,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终,是必堕永苦之狱,则亦何取乎其考终也?夫不详察耶稣之受难何意,而漫以正法诬蔑,其于生死之事,真大草草,亦何足与深言救赎之恩哉?
第三十九节 耶稣救世之功,非人事可比
“夫吾所谓功者,一言而泽被苍生,一事而恩施万世。若稷之播百谷,契之明人伦,大禹之平水土,周公之制礼乐,孔子之法尧舜,孟子之距杨墨,斯救世之功也,耶稣有一于是乎?如以瘳人之病,生人之死为功,此大幻术者之事,非主宰天地万物者之事也。苟以此为功,则何如不令人病,不令人死,其功不更大哉?夫既主宰人病人死,忽又主宰人瘳人生,其无主宰已甚,尚安敢言功乎?故只以救世功毕,复升归天结之,绝不言毕者何功,功者何救。盖亦自知辞之难措,而不觉其笔之难下也。”
辩曰:大哉!吾主耶稣救赎之功。岂笔舌所能尽,岂帝王师相之事业,所能拟其万一哉?盖帝王师相,止做得人世间事,止尽得为人的分量。如万物具而圣人以广利用,谓之裁[11]成辅相可;五伦备而圣人以制典礼,谓之垂教宣化可;其能赦人之罪乎,其能令死者复活乎,其能救无穷世之人灵,不至堕于地狱,而获升天国乎?虽□千万世圣人之功力,不能成此一事也。是何也?人之得罪于官长,必与官长等分者,斯可以救之。人之得罪于帝王,必与帝王等分者,斯可以救之。况以万方万世、最卑最贱之群伦,得罪于无始无终、至尊至贵之大主,有原罪,(解见前)又有本罪,万恶攸归,何可胜数?非天主费略(译言子)以至尊至贵之主,降生救赎,以至苦至难之功,赎至恶至多之罪,其谁能救?此救世功成,经纪先圣谓救赎之功,大于化成天地。良以人世间之享受,或有不全;而天堂上之享受,则无不全;人世间之福乐,尚有尽期;而天堂上之福乐,则无尽期也。今而知耶稣之播种,人人畀理义之悦心,以视夫谷食之悦口,功孰大?耶稣之明伦,人人敬天上之尊亲,以视夫奉人间之君父,功孰大?耶稣之治平,去人心之禽兽,以视夫驱水土之蛇龙,功孰大?耶稣之定立,乃万方万世,一定不易之教规,以视夫一代一王有时捐益之治法,功孰大?耶稣之明正学,息邪说,乃拒魔鬼之诱感,可以升天国而钦一主,以视夫辩异端之争鸣,止于正人心而承三圣,功孰大?至于瘳人之病,生人之死,此在人世间事,几曾见有幻术者能为之?其功原非小可,耶稣事事皆有深意,特显此圣迹,以示救灵魂之小影耳。噫!人之分量,不啻如沧海中之一沤,胡可与天主较?光先肆言,多见其不知量也。
第四十节 耶稣救世功毕,其理可得详明
“以正法之钉死,而云救世功毕,复升归天,则凡世间凌迟斩绞之重犯,皆可援此八字,为绝妙好辞之行状矣。妖书妖言,悖理反道,岂可一日容于中夏哉?”
辩曰:生死之际,亦视其功罪何如耳。设有罪而生,虽生犹死,不如无生;有功而死,虽死犹生,焉肯避死。彼夫假仁假义,色取行违,饰修行以沽流俗之名,窃道谊以附圣贤之籍,而其心曲隐微,既非遏人欲于将萌,安能存天理于既灭,日积月累,岂无可斩可绞之情事?其不挂斩绞之条者,世法止见其外,不见其内,止纠其身,未纠其性。即使行状所迷,伪善粉饰,虽有绝妙好辞,惟天主烛照隐微,岂不以天法置之地狱哉?今人第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乃人情所恶莫甚于此,此孰知死后天堂荣福,大超越于人世间所有者?夫耶稣生时行迹,皆救世之事。细阅《言行纪略》一书,无一言一行,神圣可能。至于救赎人罪,欲併万方万世之恶,归并一身,而以一身之受苦受难,消尽万方万世之恶。则可以避而不避,可以为而不为,试观都城难作,何难裹足不入,而乃拒谏不从。既入都城,赴郊囿俟之。耶稣语门徒曰:“收我者至矣,我迎受之。”何其可避而不避也。及其被絷之时,恶党询觅耶稣,耶稣曰:“是我。”甫出诸口,而恶党悉仆,何难立视其死,耶稣仍令其苏,而耶稣不为。至其被审之时,先审于掌教者。西国听讼,最重证见,众言参差不一,证词可疑,终不成狱。设耶稣乘此进曰,众言无实,虚诬曷弗释,彼问者将何说之辞。迨比辣多之次审耶稣也,语众曰:“公审无罪,私审无罪,可若何。”明示耶稣以求释必释之意,而耶稣又不为。三审于国王阨落德,王钦慕神风久矣,一见即以圣迹请。诚从其言,亦必立释。而耶稣卒不为,何其能为而不为也。且夫人罹祸患,魔鬼之愿,而于此则反沮之,令听讼之妻劝勿决,诚虑其救世功毕也。耶稣负十字架,将登山时,有妇以帕拭其面,随印一像,至今其帕在焉。此留救世功毕之能于万世也。耶稣被钉之后,架上七言,首曰父宽宥彼罪,彼实弗识所为,此表救世功毕之意于恶众也。及当临死之时,耶稣安然曰终,乃见救世功毕之,愿方至此而终也。至于耶稣受死,星为之变,日为之食,地为之震,鸟兽为之哀鸣,无不悲惋其救世功毕,至仁至慈靡既也。噫!宝血之价任人执券而取,以赎其罪,靡有尽期。只须识认天主,深感降生救赎大恩洗罪入教,可不谓之执券取乎?彼杨光先者,抹略耶稣救世功能,反诬以正法,何异当时恶党,任意讪谤悔辱,不极其恶不止。嗟嗟!天主岂只有仁慈而无义怒者哉?吾恐光先之显遭戮罚,殆不远矣。(越六年。康熙己酉秋,光先阿党事败奸状大露,亲王大臣会议,仍应将杨光先即行处斩。幸免黜归,恶死现报,其详附载于后。)
崇正必辩后集下卷
辩杨光先论一十四条
虞山 何世贞 公介著
邹劭 迈菴
方宾 于王阅
第四十一节 西儒书理之正,谤者实未经目
“详阅利玛窦阐明天主教诸书之议论,实西域七十二种旁门之下,九十六种邪魔之一。”
辩曰:西儒利氏,阐明钦崇天主,即中国所称昭事上帝。朱子曰:“以其主宰谓之帝。”词异而意同矣。《书》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人性既知上帝赋予,分明上帝是吾人大父,谁不当事。南海北海,此心此理皆同。焉有昭事之上帝,一则指为旁门之下,一则指为邪魔之一,有是理乎?且所云七十二种旁门,九十六种邪魔,西域未闻有是教,中国未闻有是说,光先何所据而云然?夫以中国之人,言西域之事,既无所据,不能指其实,并不能数其名,光先瞒天造谎,类是也。据其上卷论曰:“天教诸书,虽有千经万论,不屑一寓目。”则亦何尝详阅诸书之议论哉。使果详阅,谅亦知天主之当钦崇,即上帝之当昭事,虽欲谤而不能矣。
第四十二节 西儒据理斥二氏,何云不足为轻重
“其诋毁释氏,欲驾而上之,此其恒情,原不足为轻重。利玛窦之来中华,并老氏而排之。士君子见其排斥二氏也,以为吾儒之流亚,故交赞之,援引之,竟忘其议论之邪僻,而不觉其教之为邪魔也。”
辩曰:杨龟山有云:“儒佛之不两立久矣,此是则彼非。”然则是非之介,关系人心世道非小,崇其是而斥其非,胡云不足为轻重。唐自韩文公攘斥佛老,史称泰山北斗之望,盖甚重其高明也。嗣后论辨严斥,不乏正人。乃有儒言而释行者夫,亦可觇其人品之非正,斯真不足为轻重矣。利氏西来,辟之独得大原,辩之更有至理,此正为世道人心虑,至深且远。夫使士君子而无文公龟山之流,则亦以西儒厌弃之耳,苟其志同道合,安得不交赞之,援引之,以为吾儒之流亚欤。噫!光先之论,言言诬谤,独此一端乃是盛称西儒之实。虽然欲为释老作护法,不得不訾正教为邪魔,并讥正论为邪僻矣。此谓儒佛不两立,正人复起,吾不知将指光先为何等人也。
第四十三节 西儒进呈书像,普扬救世主之心
“且其书止载耶稣救世功毕,复升归天,而不言其死于法,故举世缙绅,皆为其欺蔽,此利玛窦之所以为大奸也。其徒汤若望,知识卑闇于利玛窦,乃将耶稣之情事,于进呈书像中和盘托出,予始得即其书以辟之。岂有彼国正法之罪犯,而来中夏为造天之圣人?其孩孺我中夏人,为何如也?”
辩曰:耶稣救世功毕,在赎罪苦难而死,其功非笔舌所能尽,前已略言之矣。西儒著书,所阐超性之理,及格物之学,各有专说。而独此救赎缘由,其恩大于化成天地,凡属传教,必备述其事,使人人共知,如日月之中天。利氏初入中国何尝不一一普扬?当时缙绅敬服其说。如相国沈蛟门、宗伯冯琢菴,上疏排击空幻之流,而李太宰、叶相国、赵司马、王少司寇、祝少宗伯、冯佥都、曹都谏、吴大参之众,相与质疑辩难,契合益章,岂尽孩孺为其欺蔽欤?至于京兆杨淇园,作《代疑初编》,答被钉而死,因以十字架为教一条,述耶稣救赎恩迹至详,夫亦可知利氏之言无欺蔽矣。设使耶稣受难而死,非于救世大有关系,即不明言其事,夫谁问及,何须备陈乃至进呈书像于朝廷?此其普扬之心,诚何如切欤!卒蒙国主褒嘉,诸大臣崇重。而光先以正为邪,起而辟之,是诚孩孺我中夏人也。(汤若望进呈书像,陈天主正道,并附及之。以备参览。)
进呈书像
耶稣会远臣汤若望
天主正道解略
天主者,天上真主。主天亦主地,主神主人亦主百物。譬犹国家之有帝王,罔所不统。理无二上,不容齐耦,势在必从,不容疑贰者也。试观普世之人,莫不瞻天敬天。盖天非苍苍上覆之谓,正以上有真主,人心对之,自然加肃,不敢戏渝。比之臣民,望九重而叩,叩九重内有圣明,非徒叩也。且天主者自立神体,不着形声,大智全能,造化万有,而常宰制之。更于万有之中,加爱人类,故当创造初人之时,赋以正理。而人各有生之初,莫不各有当然之则,所谓性教也。以故趋善避恶,不虑而知,凡遇忠孝大节,举仰慕之若渴;凡遇奸顽大慝,举疾恶之若仇。而有疾痛,则呼父母;有患难,则呼天;人穷反本,于兹益著,岂非秉彞同然哉?独惜世风日下,人欲横流,人生其间,渐沦昏罔,而性教不足以胜之。于是天主大发仁慈,戢隐真威,同人出代,而不着形声。天主之体,降寓形声人体之中。在世凡三十有三载,阐扬大道,普拯群生,而施此尤挚矣。救世功毕,亭午升天,遗有经典六十三册,并命宗徒等,布教万国。凡遵其教者,必与上升,以享真福。盖天主至公,无善不报。此又比之人主论功行赏,轻重大小,并及靡遗者然。从此宗徒等,奔走四方,流行教法。代有好修乐道之士,上顺主命,下重人灵,相继传宣,以至今日。即臣等轻弃家乡,观光上国,意实为此,不敢隐也。搃之天主正道,要与释道等教殊趣,以昭事天地真主为宗,以导人仁睦忠良为本,以悔过迁善为入门,以生死大事,有备无患为究竟。王者用之治国,则俗朴风醇,人心和辑。君子奉之修身,则存顺殁宁,永远吉祥。诚普世之人,所当共务钦崇,以□[12]造物之本始,以一人生之归向者也。臣故不揣荒陋,敢因进书,而陈其大略如此,伏惟圣明垂察焉。
第四十四节 耶稣是天主降生,非可以圣人视之
“耶稣得为圣人,则汉之黄巾、明之白莲,皆可称圣人矣。”
辩曰:汉之黄巾、明之白莲,不知敬天畏天,皆以仙佛为宗职、为乱阶。若夫天教,与吾儒共辟仙佛,而崇事上帝者也。邪正不同,不啻如天壤之别矣。耶稣是天主降生为人,阐论在前,岂仅以圣人轻视之乎?噫!圣人二字,不可以亵拟天主。则天主降生恩迹,详玩书籍可知矣。吾仍以汉之黄巾、明之白莲,归之仙佛为宗者,不亦可乎?
第四十五节 耶稣身教立表,久已行于万国
“耶稣既钉十字架上,则其教必为彼国之所禁。以彼国所禁之教,而欲行之中夏,是行其所犯之恶矣,其衷讵可测哉?”
辩曰:吾主耶稣,救赎人罪,甘心受难。许容钉死,以成救世洪勋。当时人俱悔悟,奉教恐后。在昔已然,于今为烈。彼处国王,制十字于冕旒之上,诸凡服饰器用,与夫经典书籍,俱有十字架形,不离心目。西儒佩带来此,可鉴也!设使彼国所禁,何不并禁十字架形,大同乃尔乎?而况义理之学问,非圣贤不能传;书史之精详,非久远不能备。西儒怀藏抱负,行教至此,而我中夏名儒,或未遽绝佛老者,苟与之辩难明白,未尝不摈弃佛老,幡然欲行其教也,何曰行其所犯之恶?此真谗邪之口耳!夫以中国人,言西国事,目未见,耳未闻,逞以私心,恣为谗语,光先之陷害也,总不出乎此。
第四十六节 西儒行止之正,历历分明
“若望之流,开堂于钱塘闽粤,实繁有徒。呼朋引类,往来海上。天下之人,知爱其器具之精工,而忽其私渡之干禁,是爱虎豹之文皮,而豢之卧榻之内,忘其能噬人矣。夫国之有封疆,关之有盘诘,所以防外伺,杜内泄也。无国不然。今禁令不立,而西洋人之集中夏者,行不知其遵水遵陆,止不知其所作所为。”
辩曰:人情不甚相远也。我中国人情,交一邻邑之士,见一别省之人,必审其语言,观其行事,察其食息动静。不数日,而学术之真伪,品格之正邪,无不悉知矣。矧乎西国远人,行教而来,有不察其言行,求全责备者乎?假使西儒稍有可訾,早已群起而指摘之矣。乃自利玛窦入中国以后,西儒接踵而至,匪但朝廷优礼特□,即公卿士庶,凡亲炙其高风,而崇其教者,靡不尊之如师傅,亲之如父母。岂因其器具之精工,而致爱敬哉?如第谓天下之人,爱其器具精工,一何薄视天下之人也。即今西儒之在中华,荷我皇清优重,简其精于历者,赠以爵禄。其余静修各堂,一体恩养,于柔远矜恤之典,良云厚矣!曾有议其干禁者乎,曾有议其噬人者乎?且夫封疆之掌守,非不自若也,关之有盘诘,未尝不严密也。今日禁令不立,将置庙堂大臣,及地方诸有司于何地?而西儒行有自行,止有自止,开堂于钱塘闽粵间,是诚有之。此岂独钱塘闽粵间有之,即京师各省,无不有堂。要不过存心养性,讲道论学,昭事上主,谁不知其所作所为,如是而已矣。昭代鼎新以来,天下之大,历年之久,奚曾闻有呼朋引类,往来海上者乎。设若有之,则实迹早已难掩矣,何待光先言及哉!噫!光先言言造谎,何须实据。此职官谋叛一题,殆以此论,先为伏案也。
第四十七节 西器皆日用之常,不足为奇
“惟以精工奇巧之器,鼓动士大夫;天堂地狱之说,煽惑我愚民。凡归之者,必令粘一十字架于门上,安知非左道之暗号乎?”
辩曰:器之精工,西国所常用也,中国之人不经见,遂以为奇巧耳。上古斵木为耜,揉木为耒,刳木为舟,剡木为楫,人初见之,得不以为奇巧乎?未闻以此动士大夫也。至于天堂地狱之说,前已辩论。然佛老亦云有之,但佛老似是而非,亦各言有而已,光先何不斥佛老之煽惑愚民乎?粘十字架于门,上集亦已辩过,彼云“安知非左道之暗号”。何独不思圣号既粘在门,则其非暗可知矣。夫曰安知非,则亦仍以莫须有三字陷害忠良也。
第四十八节 西儒学问在性理,非以器数见长
“世方以其器之精巧而爱之,吾政以其器之精巧而惧之也。输之攻,墨之守,岂拙人之所能哉?非我俗类,其心必殊,不谋为不轨于彼国,我亦不可弛其防范,况曾为不轨于彼国乎?兹满汉一家,蒙古戚国,出入关隘,犹凭符信以行,而西洋人之往来,反得自如,而无讥察,吾不敢以为政体之是也。”
辩曰:西儒之学,本乎穷理,存乎尽性,无往非爱人如己。故其见爱于人,在形上之道,而不在形下之器。即使有器之精巧,亦由彼国良工所造,当重其格物之理。所谓“维楚有材,维晋用之”。可以验天时焉,可以测日景焉,可以定心昼夜时刻焉,可以远观山川形胜焉,可以微探物象精粗焉,可以救水火灾患焉,可以资学业利用焉,此亦何惧之有?如曰“匪我族类,其心必殊”。除是猛兽异类,不知理义,当疑其心耳。若犹是人也,古之圣王,以天下为家,有万物一体之思,岂今满汉一家,所宜出此言乎?况光先身居中华,疑其不轨于彼国,有何见闻之足据?而任意谤言,则亦终是莫须有耳。迨观西儒远入中国也,宁无讥察,各省有堂按籍可查,何政体之非是哉?
第四十九节 正人正教所由合
“正人必不奉邪教,而奉邪教者,必非正人。以不正之人,行不正之教,居于内地,为国显官,国之情势,保无不外输乎?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谋国君子,毋以其亲昵而玩视之也。”
辩曰:“正人必不奉邪教,而奉邪教者,必非正人”。此言诚是。但所谓邪教者,汉明帝遣蔡谙秦景等,迎佛氏入中国,为世祸害。鑑断云:“万代之罪人,汉明帝乌得逃其责”。则佛教之为邪也明矣。至若昭事上帝,文王之心;敬天事天,孔孟之学也。心文王之心,而学孔孟之学,南海北海,此心此理皆同。光先反指为不正之人,行不正之教,如彼奉佛为心,所为正人正教者何在?谋国君子,岂无明辨之者欤。
第五十节 西儒品行无可訾
“彼教之大规,行教之人,则不婚不宦。考汤若望之不婚,则比顽童矣。不宦则通政使,食二品服俸,加二级,掌钦天监印矣。行教而叛教,业已不守彼国之法,安能必其守大清之法哉?”
辩曰:西儒行教,品行之端,即可验其学术之正,而不婚不宦,皆其实也。汤若望矢守童贞,身入中华,精粹之修,时与天神同对越。其志洁,其行芳,固嚼然不滓者耳。不婚之外,有何可议乎?于不宦,本若望之素心。缘其历法精明,世祖章皇帝,宸衷特简,任以钦天监印务。顺治元年五月,若望辞官,奏疏略曰:“臣自大西洋,八万余里,航海来京,不婚不宦,专以昭事上帝,阐扬天主圣教为本,劝人忠君孝亲,贞亷守法为务”云云。本年十二月,若望复辞官,疏曰:“臣离家学道,誓绝世荣,传教东来”云云。至顺治十四年十月,若望又辞官,疏曰:“臣萍飘孤旅,自幼学道,及壮东游,宣传天主正教,祗缘旁通历学”云云。如是屡疏辞官,不蒙上允,乃受厥职。然旅臣仕不受禄,止受每年修历廪饩,荷上额外颁赐。又锡以通微教师嘉名,许其在堂昭事,屡蒙龙辇临幸,赐匾旌表,及御制碑文,皆所以重道崇学,虽宦犹不宦也。且光先既云其教必为彼国所禁,兹又云叛教不守彼国之法,然则天教不惟不禁,而且著之为法矣。前后语言矛盾,诬谤之情自见。
第五十一节 西儒历法之精,古今历有证据
“诗云:‘相彼雨雪,先集维霰’。依西洋新法五字,不可谓非先集之霰也。阳和布气,鹰化为鸠,识者独恶其眼。子盖恶其眼云。”
辩曰:古者治历明时,至钜典也。明用郭守敬历法,多推算不合。至崇祯二年五月初一日己酉,据推日食三分二十四秒。时阁臣徐光启,精于西洋历法,预推日食北京见二分有奇,各省远近不同,分数亦异。进呈日食图象,密合不爽,而守敬之法仍又不合,乃请准依西法修改。崇祯四年辛未,钦耴西儒汤若望进京,及龙华民、邓玉函,共译历说历表,成书七卷。洪惟我世祖章皇帝,鼎新一统。时甲申八月日食,乙酉正月日食,西儒进呈图像,与天行密合,纤毫不忒。若望进历,奉上传批,依西洋新法五字于历面,发礼部颁行。时若望尚未受职,承行者,监正戈承科也。此出自乾纲传谕,何谓是先集之霰哉?且诗言霰集,则将雪之候,以比老至,则将死之征。果如喻言,汤若望任钦天监历务,年已老矣,难乎其继,当预为筹之,谁曰不宜?
第五十二节 天学教人敬主,有何隐祸之可言
“怀书君门,抑不得达,故著斯论,以表天主教之隐祸有如此。宁使今日詈予为妬妇,不可他日神予为前知也。”
辩曰:君门,诸大臣所集,正谊明道者在焉,流言胡由达哉?吾闻圣明之朝,有触邪之獬豸,指佞之屈轶,此书之不得达宜也。且天学教人敬天,作善降之百祥,上帝锡福,可知当为祝天保之章,何隐祸之有?识者实应其妬妇之长舌,灾必逮夫身,乃真隐祸也,光先犹不自知耶!
第五十三节 西儒利玛窦一人,安能建城十六座
“论甫刻成,有向予言:利玛窦于万历时。阴召其徒,以贸易为名,舳舻叩尾,集广东之香山嶴中,建城一十六座。守臣惧,请设香山参将,增兵以资弹压。然彼众日多,渐不能制。天启中,台臣始以为言,降严旨。抚臣何士晋,廉洁刚果,督全粵兵,毁其城,驱其众,二三十年之祸,一旦尽消。此往事之可鉴也。”
辩曰:建城十六座,此何等大业,非拓千里之地不能建,曾是弹丸之香山嶴,可以建乎?此不辩而知其为诬也。且建城十六座,此何等大力,非费一国之财,亦不能建。曾是孤孑之西儒,可以建乎?此又不辩而知其为诬也。假使利玛窦可以建城,岂其无容足之地,奚为于万历辛巳年,踽踽焉,斋贡入京,朝见神宗,献天主图像,及彼处方物。乃于宣武门内,建天主堂,译经著书,所交与者,皆缙绅名流,历廿余年,至庚戍岁殁,赐葬于阜城门外。京兆王玉沙,立石为文以记之,此岂其以行教者,而曾建城十六座乎?推光先之意,不揑此大题,无以陷西儒于死地。此识官谋叛,诬告汤若望,藏兵甲于香山嶴中。幸上命大臣巡访,俱属于虚,得白释罪。何况前朝无证乎?噫!是可诬也,孰不可诬也。
第五十四节 中国治历召用西儒,有何踞嶴之端
“今若望请召彼教人来治历,得毋借为复踞嶴之端乎?彼国距中夏十万里,往返必须十年,而三月即至,是不在彼国,而在中夏明矣。不知其人于何年奉何贡,安插何地方也。如无旨安插,则私越之干禁。有官守言责之大君子,可无半语一诘之哉。兹海氛未靖,讥察当严,庙堂之土,宜周毖飭之画,毋更揖盗,自贻后日之忧也。续因所闻,补赘论末,忧国大君子鉴之。”
辩曰:治历者,不出堂宇之中,而能测苍昊之上。所以占星象,推日影,定时候,验节气,正潮信,辨物情,农功由此兴焉,工作由此资焉。非有边关锁钥之寄也,非有戎兵督师之任也,并非钱粮征收之掌也,何者为踞嶴之端乎?此不辩而可共明矣。彼国虽距中夏数万里,往返亦不必十年,召之三月即至者,在中国之士也。来时之年月,安插之地方,皆有着落,岂有私越之干犯哉?西儒自入中国,修己爱人以昭事为心,实与邪佞不合。光先吹毛求疵,靡有实迹,辄以谋为不轨,揑成大题,造为巧言。有时曰“安知非”,有时曰“有为予言”,兹又曰“得毋”,曰“续因所闻”,虽其言之捷捷翻飜,而绝无踪影。造成空中楼阁,终属子虚,.此西士所以有“不得已辩”,而余又有“崇正必辩”者。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此真君子所宜鉴之!
附后
呈稿
具呈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呈为:诡随狐假罔上陷良,神人共愤恳歼党恶,以表忠魂。事。棍恶杨光先在故明时,以无籍建言,希图幸进,曾经廷杖。虽妇人小子,皆知其为棍徒也。痛思等同乡远臣汤若望,来自西洋,住京四十八载,在故明时,即奉旨修历,恭逢我朝廷鼎新,荷蒙皇恩钦敕,修历二十余载,允合天行,颁行无异。遭棍杨光先倚恃权奸,指为新法舛错,将先帝数十年成法,妄僭更张。頻年以来,古法件件参差。幸诸王贝勒大臣,考正新法,无有不合,蒙恩命怀仁仍推新历,此已无容置辨。惟是天主一教,即经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为万物之宗主,在西洋三十余国如一家,千三百年如一日,是可大可久之教也。即在中国,故明万历年间,其著书立言,大要以敬天爱人为宗旨,总不外克己、尽性、忠孝、廉节诸大端,往往为名公卿所敬慕。世祖章皇帝数幸堂宇,赐银修造,御制碑文,门额通微佳境,锡望通微教师。若系邪教,先帝圣明,岂不严禁?乃为光先所诬,火其书,而毁其居,捏造辟邪论,蛊惑人心,思等亦著有《不得已辩》可质。且其并将佟国器、许之渐、许缵曾等诬以为教革职,此思等抱不平之鸣者一也。又光先诬望谋叛。思等远籍西洋,跋涉三年程途九万余里,在中国者不过二十余人,俱生于西,而卒于东,有何羽翼足以谋国?今遭横口衅诬,将无辜远人栗安当等二十余人押送广东,不容进退。且若望等无抄没之罪,今房屋令人居住,坟墓被人侵占。况若望乃先帝数十年勋劳荩臣,罗织拟死,使忠魂含恨,此思等负不平之鸣者二也。思等与若望,俱天涯孤踪,狐死兔悲,情难容已。今权奸败露之日,正奇冤暴白之时,冒恳天恩俯鉴,覆盆恩赐昭雪,以表忠魂。生死叩恩。上呈。
疏题
礼部为题明:立限事将利类思、安文思、南怀仁等所告事情,议复具题:奉旨,前杨光先告汤若望,处以重罪,及言案内将数人处死,数人治罪。今既称汤若望之罪冤枉,岂可不将是非议明?着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会同详议,具奏钦此。查汤尽孝、许谦具告杨光先一案,与利类思等具告之处原系一事,现今议政王等会同议复。今汤尽孝等所告缘由难以议处,俟利类思等前告议结之日,臣等另议。具题相应题明。
和硕康亲王臣杰淑等谨题为请旨:事。礼科抄出礼部等衙门题:前事,该臣等会议得:汤若望等建造天主堂供献天主,系伊国之例,并无诱人作恶结党乱行之处。只因供献伊国原供献之天主缘由,将汤若望官职并所赐嘉名革去,又因入教捐银作序情由,将许缵曾等革职,俱属冤枉。且所赐汤若望通微教师之名,因通晓天文历法。赐给,应将汤若望通微教师之名复行给还,该部照依原品给赐恤其,许缵曾许之渐等,应令该部查明,给还原职。至于阜城门外堂及房屋,工部具题,变卖无容议,所卖原价送广东西洋人栗安当等二十五人,应行该督抚差官驿送来京云云。杨光先将无辜之人陷害,种种捏造无影之事,诬告汤若望等谋叛之处,情罪重大,相应将杨光先即行处斩,妻子流徙宁古塔可也。谨题请。
和硕康亲王杰淑等题为请旨:事。礼部抄出,今又李光宏所告之处。奉旨,这本内事情,着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合同与杨光先一案一并详议。具奏钦此。该臣等再议得:恶人杨光先捏词诬告天主教系邪教,已经议复禁止。今看得供奉天主,并无为恶乱行之处,相应将天主教,仍令伊等照旧供奉云云。又潘尽孝所告状内倚势行奸情由,已经皇上天察,夺其监职,复用南怀仁管理历法。可见杨光先前日之诬告,实权臣敖拜使为也。杨光先倚附恶党诬陷是实,前因潘尽孝传教铜像等物情由革职之处冤枉。潘尽孝所革之职,应行给还。又潘尽孝所告状内诸款,皆与南怀仁所告相同,不容另议。又许谦所告状内,劈毁嘉名扁额之处,先因将赐与汤若望嘉名,并官革职交与刑部。因取刑部拆毁无容议,其余各款俱与南怀仁潘尽孝所告相同,无容多议。杨光先康熙五年说:黄巩将太阳十一度之处彼时不。
皇帝特赐通微教师汤若望。敕谕:朕惟国家肇造鸿业,以授时定历急务。羲和而后,如汉洛下闳、张衡,唐李淳风、僧一行诸人,于历法代有损益,独于日月朔望、交会分秒之数,错误尚多,以致气候刻应不验。至于有元郭守敬号为精密,然经纬之度尚未能符合天行,其后晷度亦遂积差矣。尔汤若望来自西洋,涉海十万里,明末居京师,精于象纬,闳通历法。其时大学士徐光启特荐于朝,令修历局中。一时,专家治历,如魏文奎等推测之法实不及尔。但以远人之故,多忌成功,历十余年终不见用。朕承天眷定鼎之初,爰谘尔姓名,为朕修大清时宪历,迄今有成,可谓勤矣。尔又能洁身持行,尽心迺事,董率百官,可谓忠矣。比之古洛下闳诸人,不既优乎!今特锡尔嘉名,为通微教师,余守秩如故。俾知天生贤人佐佑定历,补数千年之阙,略成一代之鸿书,非偶然也。尔其益宪厥修、以服厥官,傅之史册,岂不美哉!故谕。
杨光先恶死事实
按:杨光先,江南徽州府人,流落京都,盖有年矣。平生恶行不可枚举,止据其谋害西儒汤若望,几致重辟。幸星为之变,地为之震,今上圣明释若望罪,亲王大臣会议得杨光先捏词诬告天主系邪教,今看得供奉天主并无为恶乱行之处,云云。仍行将杨光先处斩,妻子流徙宁古塔。得邀皇恩幸免,光先出京归家,行至德州地方,病疽发背,肌肉溃腐,脱落成穴,越七日毒攻内腹,旋即溃烂前后腹背,贯穿洞开,臟腑倾出,号叫数日而死。现世之恶报,如此最显,死后永苦,不知其何等云。
礼部题为请旨:事该臣等议得汤若望通微教师之名,既复行给还,照伊原品级赐恤应,照原任通政使司通政使加二级,又加一级。掌钦天监印务事汤若望,给与合葬之价,并给与一品致祭银两,遣官读文致祭。祭文,内院撰拟,奉旨依议。
康熙八年九月 日
御祭文
康熙八年十月 日
御祭文一道。遣礼部一员致祭。皇帝谕祭:原任通政使司,通政使加二级,又加一级。管钦天监印务事汤若望之灵曰:鞠躬尽瘁,臣子之芳踪;恤死报勤,国家之盛典。尔汤若望来自西域,晓习天文,特畀象历之司,爰锡通微教师之号。遽尔长逝,朕用□[13]焉,特加恩恤遣官致祭。呜呼!聿垂不朽之荣,庶享匪躬之报。尔如有知,尚克歆享。
[1] 《崇正必辩》是中国天主教护教学者何世贞在1672年所著。何世贞,字公介,号虞山,江苏常熟人。今抄本,共178面,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古郎(Maurice Courant)编目为5002号。
[2] 疑为“在”。
[3] 疑为“爽”。
[4] 疑为“既”。
[5] 疑为“以”。
[6] 疑为“搆”。
[7] 疑为“逋逃”。
[8] 同上。
[9] 疑为“愿”。
[10] 疑为“幼”。
[11] 疑为“栽”。
[12] 疑为“隆”。
[13] 疑为“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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