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艾先生语录

西海艾先生语录上

载《耶稣会罗马档案馆明清天主教文献》第十二册，页265-322。

绥安李嗣玄德望摘述

福唐李九功多默校阅

先生妙论至多，与其畏博而废全瑜，孰若以约而尝一脔也，故摘其警策动人者，述之如左。

天启乙丑，相国叶文忠，致政归里，道经武林，见先生而敬之。因同舟来闽，多所参证。丁卯相国过访，适观察曹公在坐。相国笑曰：二君俱有志出世，但一奉佛，一辟佛，今试折衷之可乎？

1观察曰，释氏之教，如六度梵行，亦人世指南，胡可少也？

先生曰，六度条目，与天学七克次序颇似相，但学术（265）必先明原本，方可别其正否。如偏霸小国，其创制立法，岂不依倣正统？然实是僭窃名号。吾大西诸国，千百年来，尽除异端，一以敬天地之主为宗。即身毒佛生之地，迩来亦多舍释教而宗天主。天主也者，天地万有之真主也，生天生地生神生物，而主宰安养之，为我等大父母，吾人所当共尊者。彼释迦，亦天主所生之人耳。岂敢并天主之尊，而奉彼教者。岂可不敬信天主，忘其无上尊威，无尽恩慈，祸福为彼是求，生命惟彼是依也哉。且佛以明心见性为宗，当先明吾之心性，为谁所赋。心性之学，始有本（266）原，始有归宿。今佛独揭自心广大无际，抹煞本原，全不导人归向，则心于何明？性于何见？是源绝而根拔矣。即有一二微语，譬如果实既败，纵有仅存，概不可用也。彼学佛者，岂不为生死大事，急求解脱？然错认邻人为父，虽有为善之心，终无成善之路矣。旅人涉险，备尝危苦。惟推天主爱人无己之心，欲人于性命关头，认生死路径，故不惮痛哭谆复而劝戒之。岂徒欲哓哓攻彼以求胜乎？

2观察曰，吾中国人士，虽奉佛，未尝不敬天。每有吉庆，必先拜天地，后及佛神。岂有均为覆载中人，而不知敬天者？

先（267）生曰，至尊本无二主，人心不亦可有二向。既知敬天为主，则又奉佛何为？且拜天拜地，是特就其形体致敬耳。试思此苍苍者，塊然者，果能自位自奠乎？天地间种种妙有，岂其自然而能自生自灭，自消自长乎？亦岂其偶然而能并育并行，不害不悖乎？

3观察曰，谓二气之运旋者，非与？抑理使之然与？

先生曰，二气者，变化之材，成物之质。理则物之准则，依于物，而不能物物。《诗》曰有物有则。则即理也。必先有物，后乃有理。理非能生物者也。如法制禁令，治之理也。岂可谓法制禁令之（268）即为君乎？譬之作文，必有当然矩矱，立于篇章之先，是之谓理，然谁为之命意布局，镕章琢句，令此理躍然者，则理自不能为主，当必有主文之人也。由此观之，理不能生物，而别有造物之主明矣。

4相国曰，天地万物，必有大主宰主之，吾中国经书屡言之矣。《诗》云皇矣上帝，临下有赫。《书》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朱子曰，帝者，天之主宰是已。今曰天地万物，皆天主始造。吾未之前闻。吾意先有我之身，然后有我之神。有天地，斯有天主主之，未有天地云何有主？

先生曰，师相见解超伦，（269）主宰既得，则先有大主，后有天地，亦易见矣。盖必有无始，而后有有始，有无形，而后能形形，有所以然，而后有其固然。吾身之先，若无赋我灵性，与生我形骸者，神与身从何出耶？夫天地犹宫室也，宫室楼台，必有主制造而后成。曾是天地之大，无有主之者，而能自造自成乎？是知天地大主，原在万有之先，方能化生万物，而常为之主。若谓既有天地，方有此主，请问天地从何出，天主从何来乎？

5相国曰，太极也者，其分天地之主乎？

先生曰，太极之说，搃不外理气二字。愚谓气于天地，犹木瓦于宫室，理也者，（270）殆如作宫室之规模乎？二者缺一不可。然不有工师，谁为之引绳子切墨，挥斤削堊乎？且贵邦祗言事上帝，不言事太极也。

7相国曰，造物主肇造天地而主宰之，固矣。但天地至广，万物至繁。若皆天主所生所宰，至微至细之物，亦经其搆撰，不几亵乎？无亦烦而过劳也。

先生曰，天主至尊无亵，至明无烦，至能无劳。譬如太阳发照，六合同光，虽至偏僻至秽下之处，无所不照，而未见烦何心力，致亵其高明之体也。（271）

9相国曰，天主全能，化生万有，固无烦劳，但既为人而生万物，彼恶虫猛兽不为人用，或反害焉。生此亦何为乎？

先生曰，天地间无一物无益于人，但人知识浅隘，不善用之耳。蛇蝎毒物，而可解毒；蠦蜰臭虫，可起危病；虎象猛兽，不害婴儿。且其能害人者，皆天主悯人。恩以慈之，威以惧之。苦事之警，使人知责躬脩行，厭浮世而思真福耳。如慈母欲儿断乳，故以苦味加乳，使其畏苦不嗜。况天主生物，原以养人，本无一物能害人者，惟人犯主命，物始戕人，亦所以伸主之威，讨有罪耳。（272）

10相国曰，造物主用恶物以讨人罪可也。然有善人亦或受其害何耶？

先生曰，造物之道无穷，人之明悟有限。以一人之见，而窥上主大权，犹持萤火而照泰山之八面也。明问云横恶之害，不宜及于善人。然善人恶人之辨，非吾人所能定也。盖世眼观人，仅识其外。天主则并其内外始终而悉鉴焉。或饰节于昭，而堕行于冥。或始善而终恶，或实恶而似善。善恶之界，如此其微也。古谓人之君子，天之小人。焉知人之所羡，不为帝之所诛乎？

11相国曰，人阳善而阴恶者，天主尚且加谴，则其明为恶（273）者，当何如谴之？且有不谴，而反赐以福者，抑不谴其身，而遗谴于子孙乎？

先生曰，子孙之善恶，自有子孙之赏罚。岂可以父之愆，移责于贤子？以父之德，曲祐其逆嗣乎？矧无子孙者又多，则善恶之报，将谁当之？故凡子孙之遗福遗祸，祗可谓祖父之余庆余殃而已矣。而其本身之功罪，断莫能代。应知赏罚之报，生前犹小，死后甚大。人之为善，未有纯善无微疵者。其恶人亦未有纯恶无纤善者。其善者，天主稍畀世苦，以炼其过，成其德。迨德性纯全，始升之天堂，以享无穷之福报。其恶者，天主少畀世福，以酬其微（274）善，命终之后，必降重罚，永堕冥狱也。如医者视病，病可疗，则进苦口之药。其必不可救者，则药石无所用，恣其所嗜而不禁焉。故天主暂恕恶人，乃盈其恶而降之罚，岂祚之哉？且不特尔也。天主加世福于恶人，欲其知恩悛改。如其怙终，则受恩愈深，负罪愈重，万无可赦，降之永罚，不亦宜乎？且不特罚于死后，即生前亦多有明示其罚者。搃之赏善罚恶，毫厘不爽，未有恣恶而不加恶谴者也。

12相国曰，赏善罚恶，既不可免，则天主生人，何不多善少恶，何不笃生贤哲之君？使天下万世，长享治平哉？

先生曰，（275）人性原无异禀，天主至善，岂有赋人恶性之理？盖人之生也，天主赋以明悟之知，使之知善恶。又赋以爱欲之能，使之能趋避。知能各具，听其自专，而后赏罚随之。其所以或善或恶者，其故有三。一为原罪之染未除，而本性之正已失，明悟一昏，爱欲顿辟，而趋避之路渐歧；一为胎元禀气，有清浊之异；一为居处习俗，有邪正之殊。此其万有不齐，异于本来赋畀之故矣。倘人不愿为善，而天主强之使善，无有是理。论天主全能，令人皆为善，皆不为恶，无不能者。顾必如此而后善，则为善乃天主之功。岂得（276）谓人之功？而妄异殊赏哉？如天主生火，民赖以生；生日，民赖以照。火与日亦何功可赏？盖缘火之热，日之光，定于此，不自知其然而然也。若谓笃生贤君，则天学大行之地，代有贤哲，主持教化，政平俗美，上下和乐。岂天主偏厚此一方人哉？盖上下皆尊崇圣教，自不肯为非。极之不建，民将何从？风俗浇漓，盗贼踵接，此乃自贻伊戚，而谓天主有所靳焉。非通论矣。

14相国曰，天主生人为善，人顾为恶，天主何不尽歼之，（277）为世间保全善类乎？

先生曰，天主至慈也。其爱人已，不啻慈母之育子。其所以容恶人者，盖慈悯无己之心，犹望其改。人亦有初为恶，而终为善者。若陷罪即灭，无自新之路，非大父母慈爱之意矣。况恣恶者，生多显戮。没沦永苦，何必于石火电光之世，遽歼灭之乎？

15相国曰，善恶之报，固知不忒。然冥冥中，孰能见之。且一恶人，不知害几善人？胡不惩于昭昭，俾有所儆畏。其善者，胡不食报于昭昭，俾有所激劝乎？

先生曰，善必降祥，恶必降殃。大抵善极始必赏，恶极始必罚。若行一善遽赏之，行一（278）恶遽罚。则一生之行，一日之善恶参半，倏而赏，倏而罚。天主彰瘅之权，不亦错紊屑越也哉？且随善随赏，为善者，不无希觊世福之心，其修德不纯。必尽本分以事主，无觊觎于世，方为真德。况世福甚襍甚微甚不永，非圣贤所爱。取其所不爱者，以报纯德厚善之人，不其薄之耶？故必以天上真福，至纯至大至永者报之。天主赏善之心始慊，而圣贤之愿亦始满足。且人处贫穷拂鬰，乃能惩创刻责，努力为善。遇富贵福泽，多生懈惰。或以长敖滋淫，则以富贵赏善，岂非反害而速之恶乎？世苦甚微，至死已矣。故必（279）报恶人以永远难堪之万苦，方为相称之刑。若眼前善恶，辄见报应，则使人知小而不知大；知近而不知远者。岂天主陶冶下民、主持世道之意耶？若谓恶人能虐善类，不宜使存于世。吾则谓金不炼则不精。倘磨涅而遂磷淄，非真德也。古云，烈火试金，艰难试德。岂虚语哉？世人或以死后之赏罚，渺茫无据。天主复有显示人于昭昭者，如大德之必得禄位名寿，极恶之罹凶咎灾患。屡徴之，屡言之矣。其间虽已然未然，可知不可知，搃之赏罚二权，天国地狱二路，迟速之间，幽明之报，如衡之平，如鉴之公，分毫不爽。人（280）岂可以其所不见，而疑天主至当至公至徴至妙者哉？

16相国曰，人之善恶不齐，生前赏罚未尽，必报之于身后固宜。然人之灵魂精气耳。气聚则生，气散则死，形躯既亡，苦乐何所受，赏罚何所施耶？

先生曰，气者四行之一。弥漫宇内，冥顽无所知觉。在物为变化之材，在人为呼吸养身之具。非所谓灵魂也。魂与气异，岂可混而无别乎？且人之灵魂，与禽兽之生魂觉魂异。禽兽之魂，随形生灭。人之灵魂，合身亦生，离身亦生。不论圣贤不肖，英雄凡夫，赋畀无二。故永存亦无二也。若谓死后形躯既灭，苦乐无所受，当知生（281）前所受之苦乐，非由形受，寔由神受。非因身在而神始有知觉。盖因神在而身始能知觉也。试观乍死之人，岂不耳目口体具备。而主翁出舍，破宅徒存。司明者眼光落地；司听者，闻根去体。此时即遍身灼艾，全无痛苦。然忽而灵神乍返，闻见顿复。痛苦咸知。此何以故？岂非苦乐在神而不在形？必神在而形始能知觉乎？是以人身虽死，灵魂常存，赏罚必加，苦乐必受。其不藉肉躯之有无明矣。人知灵魂之不灭，则不可不图所以善其生，所以善其死。永苦永乐之因，只在善恶几希之界，可不畏哉？可不畏哉？（282）

18相国曰，善本当为，不必有所希冀而后为。恶本当戒，不必有所畏惧而始戒。如但执赏罚为趋避，斯释氏报应之说，吾儒所不道也。

先生曰，世人所以陷溺愈深，造罪弥甚者，正由生死之大事不明，身后之审判不论也。今曰不必恐惧而涤恶，不必希冀而修善，此乃真德纯修，世岂多见？安得不以劝惩之典明示之？不歆有秋，孰肯胝胼于畂亩；不怵以桎梏，孰不自陷于爰书？且浮生露电，功罪未及相偿。若贤愚同尽，则圣贤身后，有何所得？朝闻道夕死，亦安见其可哉？今人未察此理之真实，猥与释氏谬说，同类而忽（283）之。何异贱腐鼠之嚇，而并弃昆山之璞耶？天堂地狱之赏罚，乃天主制驭万世之大权。若置而不论，岂不塞行善之门，而长无忌惮之习哉？

19相国曰，天主化成天地万物，能造世者即能救世，而必躬为降生何也？且尊为天地万有之主。复降为人，岂不甚亵？我中国未之前闻。载籍绝无可考。安知果曾降生否耶？

先生曰，天主降生莫大之恩。超人思议之外，岂可一言而尽。姑崖略论之。天主灵体，非人耳目可以睹闻。不降世则人将谓高高在上，远而不相涉也。天主至尊，而其孺爱（284）万民，情又至亲也。寔与我亲，而我辈不知。则瞻依之念愈疏，违背之愆弥积，懜懜然载胥及溺，而吾主忍乎？故必降生为人，乃可以示万世之津梁，洗群生之业垢。无声无臭之主，偕有形有声而显著焉。然其降生也。非离于天，迨其升天，亦不离世。其所以降生者，盖因世人罪业种种，必沦永苦。非降生必不能救世。譬如帝王尊居九重，见爱子忽堕池中，岂不躬自救援？宁嫌其亵，而徐徐呼左右哉？且其救世之功，赎罪之权，非圣神所能代之也。未降生千余年钱，天主已豫示必降之兆。古经所载，诞某时降某地，徴（285）何瑞，显何功。果以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生于如德亚之国。种种奇功，历百千载，皆相符合。当时圣徒纪其事，历代诸圣诠其详。其书充栋，岂载籍无稽者耶？矧其在世圣迹，如使瞽者明，聋者听，喑者言，跛者行，死者活。若非真天主，即古来至圣，岂能仿佛万一耶？救世功毕，白日升天。此岂世俗所称神仙羽化、子虚乌有之类耶？

20相国曰，如此则天主必须降生矣。然何不从天而降，乃胎于女腹。又不降为帝王之胄，使教化易行，而乃孕于孑然之贫女耶？

先生曰，自天而降，则不同人类，使人傚法无（286）階。降于帝王贵胄，则备受世福，救世之标表不立。况圣母卒世童贞，女德之盛，万古无两。天主择焉。乃以天主之性合于人性，以显其救世之功，其道超妙无穷，未易以思议窥测也。

22相国曰，天主仁覆悯下，如此其至也。何不降我中土文明之域，尤易广布，乃降生西方，使先生有九万里之劳乎？

先生曰，若然，则旅人固免东行，又不免劳师相西巡，以传圣教矣。且舜生诸冯，文王生岐山，人皆以为夷。世人之目，囿于狭小，各从厥居，擬其近远。若操域外之观，更无中外（287）华夷之异也。纵降生中国，自他方视之，不免同此觖望。况如德亚国，不属欧逻巴，寔与上国同一大洲。搃在亚细亚界内，居寒暑适均带下。寔厥初生民祖国也。其地气候中和。雨赐时若，土膏沃衍。民物乐康。至今传为圣土。按《唐书》旧名大秦。贞观九年，曾有传教东来者，今所传景教碑可考也。天主降生此地，正为易于流行。且宗徒多默敷教于小西洋，去天主降生之时，未六十年，传播已广。汉明帝闻西方有圣人，正多默敷教之时，帝乃遣取西行，使者行至天竺，不能复西，偶得浮屠之书，遽以东还。盖误取之也。若（288）乃天主经典，昭如日星，吾大西七十余国，人人奉之。奚啻中国六经。家絃户诵已乎。此皆从如德亚国相传而来。岂可以天主不降生此土，而疑其偏僻者耶？盖造物主陶铸天地，搏捖万有，妙理无穷，不啻如沧海之浩荡，岂可以蠡勺测之？要之信之一字，万善之根也。真能笃信，其为天地大主宰，万民大父母。幡然动其敬畏爱慕之诚，遵行教诫，返勘吾身从何而生，吾性从何而赋，今日作何昭事，明日作何归复？如孝子事亲，朝夕瞻依，起敬起孝。虽苦之劳之，惟命是从，不敢少萌猜疑觖望，如是乃足称天主（289）之孝子，乃可承受天主所贻无穷之福业。若无敬爱之心，徒臆测大主奥义，譬沐太阳之光，未感其照临之德，徒瞪目强察其发耀之原，则其目必眩，反不能受其照矣。

23相国曰，天主之教，如日月中天，照人心目。但人沉溺旧闻，无惑乎歧路而驰也。闻先生妙论，如披云雾而睹青天。请示我《圣经》，敢不佩服？（290）

西海艾先生语录下

绥安李嗣玄德望摘述

福唐李九功多默参补

先生在闽，值海寇就抚，而复肆掠。或曰，彼恶性素成，不可移也。先生曰，不然。人之为恶而归之性，则恶人为无罪矣。譬之火焉，火之燎原而无罪者，以火之性然也。天主赋人灵性，皆可为善。其为恶者，习使然也。虽然，恶人若有猛醒回头，其功更倍于善人。譬之蹄啮之马。苟能控御，斯力倍而功多矣。1.20（291）

或问先生曰，天主之为万物主也，孰从而见之？先生曰：心之为百骸主也，又孰从而见之？恶可以目之不见而谓之无心乎？1.23

李其香曰，天主降生，为万民赎罪是已。然世人所造罪恶，天主尽赎之，则诸恶人，皆免地狱之苦。岂天主至公之理欤？先生曰，吾主降生受难，乃捐一身为万民赎罪之价也。然价在兹，必有取是价者，始得沾救赎之恩。譬之良医，悯世沉疴之苦，积至贵之神药，以广施万民，效可立见。亦必人哀吁求之，始可起死回生。若彼惰者疑者，不（292）思所以取之，必将立毙。安能免地狱之苦耶？1.28.1

其香问曰，堪舆之不足信也，亦既闻命矣。今名区科第辈出，此外寥寥。意者风水所钟，或亦或非妄也。先生曰，闻闽省科名，宋末明初，延建邵汀为盛，今则渐归泉漳矣。夫延建诸山川非有变于昔也，泉漳亦非有增于今也。顾彼盛而此衰，此兴而彼替。推之天下，莫不皆然，则风水又安在耶？1.29

或问，百物所产，南北不同，何耶？先生曰，斯天主欲人相亲也。夫以造物全能，即使一方之内，诸品咸备，无弗能者。然人足于所需，遂彼此不相通矣。惟其生物不齐，斯以此（293）之有，通彼之无。梯航所至，来往相亲，此造物主之微意也。2.29

或问，钧是人也，何以有富贵贫贱之殊？先生曰，斯二者，天主多顺其自然，而默为主张其间。或用富贵以报人之善，用贫贱以炼人之过。然富贵虽以赏善，若爵禄愈崇，恣恶愈甚，富贵未始非祸胎也。贫贱虽以炼过，若困郁日甚，修省有加，贫贱未尝非福始也。总之，富贵贫贱，不必过视低昂，随其所遇，皆当无违主命也。譬如俳优场上，生旦丑净，随人所扮。岂必喋喋尊视生旦，而卑视丑净哉？搃祈惬主人之意而已。2.38（294）

或问，人能寡过者，鲜矣。乃有日处过中，反悟若无过者谓何？先生曰，省身若守城然。若城门洞开，不加严诘，则奸、尻、窃乘而不觉矣。若慎启闭，稽出入，而后奸人可一一数也。夫人之五官，非犹城之五门乎？惟不谨守五官，故处过若无耳。若刻刻提防，时时简察，则一念、一疵、一言、一尤、一行、一悔，未有不燎若指掌者也。2.43

或曰，闻天学辟轮回之说，近传信王府中，一孩始生，即自言曰，吾乃王某也，尝为某官，居某地。胡为而至此？及访所谓王某者，果于是日告殂，斯非王某之灵魂，轮回于再世（295）者乎？先生曰，请问此孩在母腹时，活耶死耶？曰：活。先生曰：此孩在母腹中，既云生活，则前此九月内已自有灵魂矣。夫灵魂既所自有，而王某固居然未死也，此孩灵魂从何而来哉？曰：若是，则始生之子，何能自言乎？先生曰：此皆魔鬼所为也。魔鬼欲迷惑人心，多乘其意所偏向而诱弄之。夫人之惑轮回者多矣，故魔鬼借始生之子，鼓其舌头，妄言前世，欲人背正而趋邪也。今长成之人，妄发狂言者，人咸知为魔鬼所附，顾独荧听于始生之子也，岂不惑哉？若谓人之灵魂必有转世，则孩时知之，长大亦宜知之。一孩言（296）之，众孩宜俱言之。夫何以孩时能知，至长则否；一孩能言，至众则否，此又何以说耶？2.45

或问，仙佛之不足信固已。然人家有火土之神，郡邑有城隍之神，天下国家有山川岳渎之神，此非天主所命，以分卫于万国者乎？故舜望于山川，徧于群神。武王所过名山大川曰：惟尔有神，尚克相予，无作神羞。此非无见，而舜武云然。今一切戒人勿祀，何也？先生曰，天主生天地人物，各有神以守护之，不可谓无。然既谓之神，非有形可肖也。舜武望之、徧之，亦望其相予而护守之耳。未尝有像，而望（297）之、徧之也。未尝求吉免凶，即以为主而事之也。今人乃脩其庙宇，塑其像貌，焚香顶礼，谓祸福其所攸司也。是耶？否耶？即真是神，亦奉主命而各受其职者耳，非能自主人物。前代城隍岳渎，皆有封号。独明太祖诏削之，止称某府某州县城隍之神。其山川岳渎，亦以山水本名称之。盖以诸神受命上主，非国家封号所能加。皇哉圣意，可正千古之谬矣。岂若今之衣冠而人鬼者哉？知此，则人家土火之神，可无问矣。3.12

或问，天子祭祀天地，诸侯祭山川，大夫祭五祀，庶人祭其（298）先。今曰人人宜事天主，不亦僭乎？况士庶鹑螭居蓬户，亦奉主像，毋乃太亵耶？先生曰，祭祀与奉事异。夫郊社之礼，非天子不行。若奉事主像，则为天主生天生地以覆载我，生神生万物以守护我，安养我。何人不受恩？何人不当报？然则朝夕瞻依，亦聊尽感酬万一耳，岂曰祭之云乎？亦何僭亵之有？3.28

一日先生语众曰，涤罪全由痛悔，然所云痛悔者，必自天主发念，始为真悔。若为世祸世福而发，是皆世情，与主无预，未可得赦。即为天主而发，亦有两念：一曰畏，一（299）曰爱。畏者，如童仆有过，惧主之挞之也，因恳而求宥。爱者，如子之于亲，稍有违忤，纵亲不我责，我自无地可容。夫由畏而发者，僮仆之怀也；由爱而发者，孝子之心也，子等其奚择焉？3.30

严思参曰，天主，吾人大父母也。父母于子，原无厚薄。今人有生而富贵者，有生而贫贱者，天主何不比而同之，以免人怨恫乎？先生曰，如子所言，将同富贫乎？抑同贫贱乎？曰：同富贵。先生曰：若举世皆贵，谁为舆台仆役，以养其尊？举世皆富，谁为耕织制器以济其用？即如一人之身，有（300）司视听者，即有司持行者。交相为用，缺一不可也。若使通身皆生耳目，将不成一人；使举世皆富贵，亦不成世界矣，岂天主宰世之妙用乎？4.3.1

思参曰：富贵贫贱，交相为益，于理诚然。但均为天主所生，谁肯独甘贫贱，彼此相企而憾生焉？抑或人情也。天主生人，虽各有所用，宁无厚薄其间者乎？先生曰：请问子所谓厚，厚富贵耶？抑厚贫贱耶？曰：所厚者必富贵矣。先生曰：异乎予所闻，世所谓福非真福，乃罪之媒也。傲、忿、淫、惰诸欲，最易犯也；世所谓祸非真祸，乃善之梯也。谦、忍、贞、勤诸（301）德，最易守也。故世有终其身锦衣玉食，而行同狗彘者矣；有终其身粗衣淡食，而德贵金玉者矣。试取两人之始终之表里，而合计之。天主曾何厚薄之有乎？”4.3.2

思参曰：窘穷益德，安乐滋尤，是固然矣。然窘穷亦可为恶，安乐亦可为善，故愿居安乐耳耳。先生曰：是何言哉？既知贫贱之中可以益德，则宜安承主命矣。今乃曰：‘吾愿富贵，吾富贵而为善。’是其心毋乃不富贵，遂将不为善乎？试问人人欲富贵，将使谁者为贫贱乎？不愿吾体天主之意，惟愿天主体吾之意；不愿吾遵天主之命，惟愿天主（302）遵吾之命，罪莫大焉。呜呼！人生在世，如俳优在场。俳优不以所扮高下为荣辱。人乃不然，是其识，反不俳优若也。4.3.3

思参曰：贫贱不可憾，既闻命矣。敢问人有生而残疾者，如之何？先生曰，人之生也，有肉躯、有灵性。灵性赋于天主，人人无缺。肉躯本于父母之精血，精血有损，肉躯亦因而有损，又何憾主之有乎？思参曰，肉躯有损，天主何不于胎中变易之。先生曰，人损之，而天主变易之，亦非自然之作用矣。惟不变之，以阴备厥用，正可显天主之妙用也。思参曰，敢问残疾者之用如何？先生曰，子疑其无用，亦（303）知其用固有甚显者乎？盖有疾苦，因而有忍疾苦之功，又因而有赈恤疾苦之德。是利己、利人，莫功于疾苦也。思参曰，人之五官，亦为善之具也。今乃缺而不全，毋乃其具亦缺乎？先生曰，何谓三仇？岂非肉身居一乎？盖灵魂与肉躯，体最亲、情最异也。性喜理，身喜欲，恒为仇敌。今缺五官缺一，灵性未尝有缺，而已先克一仇矣。乌知非大幸乎？4.4

思参曰，夭折之人，受生未几，遽陨厥身。比之残疾罹凶更甚，则将何以慰之？先生曰，夭折有三故，皆可以无憾有三等，皆当感主恩。何谓三故？父母之禀气一也，调摄之善（304）否二也，造物主相人之善恶，因而增之减之三也。斯三者将谁憾乎？何谓三等？一为善人。一为恶人。一为无善无恶之孩童。善人，天主之孝子也。岂有孝子喜于久淹逆旅乎？其使之早离苦世，而享天国，是固天主之恩也。恶人在世，为日愈多，罪过愈重。少一日，是少一日之罪也。庸非天主之恩乎？孩童命终，领圣水者，即升天国。其未领者，亦得灵博之所。视彼久于尘世，卒坠永苦之域者，其受恩不亦多乎？故曰：‘皆当感恩也。’4.5

或曰，《信经》中有肉身复生一段，窃意天主全能，既能于（305）无中生有，其复生诸人，固亦无难。但久死者，肉身消尽。死于火者，化为灰烬。死于虎狼者，噉食无余。谓天主另造一身，使之复活则可。谓其本身复活，则所惟解。先生曰，人死虽久，而身虽消尽无余，其元质变化，搃不出天地之间也。使之复活，亦何烦复造之有。且另造一身，非赏罚之公也。其初立功、犯罪者一身，今受赏、受罚者又一身。亏有功而赏无功，遗有罪而罚无罪，岂天主至公之旨哉？4.8

思参曰，敢问元质有增减否？先生曰：有变化，无增减也。思参曰：予观木质变而为炭，炭质变而为灰，渐变渐减，几邻于无。（306）其质安在？先生曰：木变为炭，所存之灰，其土分耳。且或变为火、或变为气、或变为水者矣。盖天地间物，以四元行结而为体，其变化亦复归于四行焉。故曰：‘有变化而无增减也。’4.9

或曰，天道好生恶杀，释氏本其意，而有杀生之戒。今天学祗禁杀人，不禁杀物。不愈开覆巢刳胎之习耶？先生曰，天主化生万物，原以养人，如谓杀物，即开覆巢刳胎之习，则庖犧氏，首当议罪矣。且五鸡二彘，孟子亦尝言之，何独至吾天学而疑之？5.5

或曰，杀物诚不足禁矣。若杀人，则律有明条。何烦教诫哉？先生曰，吾教诫毋杀人者，岂但手刃之（307）谓哉？一事足以杀人，即一言、一念足以杀人，杀之条如此其烦也。且子亦知杀人灵魂，比杀人肉躯，为尤惨者乎？中邦有曰：‘毋攻邪教，以杀天下万世。以此论杀，则有非明刑所能及者矣，而谓毋烦教戒哉？ 5.6

或问曰，贵教以守贞为上，若普天之下，悉皆守贞，人类不皆绝欤？先生曰，此固不必之虑也。昔西圣奥吾斯定，亦曾与人论此，圣人曰：绝欲守贞，世有几人？况世界穷尽之时，斯人悉皆澌灭。若使人人守贞，则人皆贤圣，即人类从斯而绝，不犹愈于世界穷尽之时，而亦绝者乎？（308）5.11

或问曰，器之精者，工必良。器之窳者工必拙。今以初生原祖，首犯主命。人遂因其犯者，并疑其生者，又何徵天主全能乎？先生曰，今有良工于此，造一奇器，极其精美。忽堕地而器碎，工取其碎者，别造一器，其精美视前有加焉。此其工不尤良者乎？5.14

曰原祖犯罪，遂令千万世传染原罪，使美性易偏，殊令人追惜耳。先生曰，人无原罪，则美性不失，纵获享天报，亦何希奇之有？惟传染原罪，故性有刚柔统驳之异，始有矫偏克己之功，譬如良将，其苦劳弥甚，斯享报弥崇，视彼席先人余荫，坐縻世禄者，殆超越数等矣。（309）5.15

或问，涤罪之功，全由痛悔，今有日用小过，似非获罪之大者，恐痛悔之诚，未易顿发也。

先生曰：小过不悔，皆由认主不真，否则，未有不诚且切者。譬如不谨之言，施之侪辈，未必悔也。上而尊长，则憬然悔矣。再上而施之卿大夫，施之国君，直有徬徨痛切，必求赦宥而后即安者矣。盖所犯逾尊，则所悔逾切，何论过之大小哉？5.16

赖士章曰，闻释迦为净饭王，及摩耶夫人所生，不过人类固矣。请问耶稣亦为圣母所生，非人类耶？先生曰，耶稣一位，含有二性。一为人性，一为天主性。以天主性〔310〕接合人性，乃始降生救世为真主也。若但论其形躯灵性，果为人类。论其内之所存，则人性之上，更有天主性，真为天主。以其人性，可为万民立表，代人受难；以其天主性，则具有全能，可立无穷功绩，以救万世耳。至论人类，无问释迦，即古来大圣大贤，搃不过一人性，非可比天主耶稣万一也。5.3.1

士章曰：释氏之教入中土旧矣。先生始至敝邦，即昌言辟之。窃思燎原方盛，扑灭綦难。乃竟诋毁之不遗余力，何也？先生曰：此情理不容、不然也。释氏之教，来自身毒。究其原，乃（311）窃吾天学之似，而讹出之者。使理果是而辄非之，是诽谤也；理果非而反是之，是面谀也。谤与谀，岂余所敢出哉？释氏位抗至尊，妄捏轮回，狂傲悖道，莫此为甚。吾秉一大中至正之理辟之，虽唇焦舌敝，亦无非图报真主，为世道人心计耳。乌可以燎原之势，难于扑灭，遂任其熏灼人心，而莫之恤哉？5.4

士章曰：人惟无陷于过则已，一有所陷，岂易洗涤。今云领圣水以洗宿愆，私窃未解？先生曰：人得罪于国主者，惟国主足以赦之。得罪于天主者，亦惟天主足以赦之。今（312）人皆获罪于天主者也，夫有罪不罚，固非天主至公之道。然使误犯于前，而能痛悔于后，则天主亦必鉴其真切，而原宥之，使得自新。斯正徵其至慈、至爱之心也。况圣水涤罪之规，乃天主降世，亲所谕定。故铎德所授，外虽形水，而其内寔具有赦罪之神能也。5.7

李其叙曰，每见世俗相传，如祈梦扶鸾之属，未来事亦多奇中，非魔鬼伏以告人者乎？先生曰，此非知也，特猜着耳。大主藏机权于不测，原非魔鬼所能窥。特魔鬼之性，倍灵巧于人，故遇事辄能猜度，时有奇中。如善射覆焉，而其不（313）中者尚多也。今人于不中者，通置不论。遂群艳其偶中者，诧为灵奇，相率崇之、奉之，悲夫！5.29

陈肇夹谓先生曰，教外之人，见予辈时对越靡諠也，诵谢不辍也，仆仆躬往主堂也。寔嗤予，谓予苦也。先生曰：而奚苦之云乎？守诫苦也，而最乐；克己苦也，而最乐。曷言之？人日向善功，偶阙不补，谓快然不得也。日遇非礼，坚戒弗为，谓不快然亦不得也。岂必日荒于嬉，乃云乐哉？喻之士与农焉。士持铅握椠，不曰苦也；欣为之，以豫备试期需也。农胼手胝足，不曰苦也；欣为之，以其将获篝车利也。今子时（314）而对越、诵谢、躬往主堂，胡为哉？曰：‘爱主。’爱奚苦也？天国临格，将大有获矣。且《经》有云：‘尔毋为不善，尔心具有虫焉，时以啮尔。彼不守诫不克己者，内不获宁，犹虫啮之。真无乐也夫！6.26

或曰，十诫七克，无关事天，事天只在明心，自心一明，诫不期守而守、克不期修而修。先生曰，嘻，殆哉。此正释教误人第一义。吾侪明理者，亦弗之思乎？谓心明，即能诫克。试问有心谁不明者，从古乱臣贼子，其心亦明君父为不可弑。胡然而明，胡然而弑，正为诫不能守、克不能持，不畏主（315）命故。若遵主命，先自诫克。则此心虽昏，亦且踌躇未敢肆行矣。今佛贵明心，谓诫克皆可不事。不思中邦圣贤，曰修身曰日省，是何等用功？而其于心也亦必曰正、必曰存，岂第明之而已乎？7.25

先生过莆，访朱相国。相国曰：承大教，心窃向往。但教规颇严，未易从事也。先生曰：天主圣教，非有过当之严，为世人多习宽放，一旦使之克己，自觉为严耳。然譬之医者，不严加瞑眩之药，而纵病人之所欲，未见其能瘳也。圣教不严，又安能救人之神疾哉？（316）8.1.1
相国曰：教严而当是矣。天主为造物真主，崇之万有之上，宜也。然有天主，必有百神奉之，如朝廷之有百官。今贵教独奉一天主，一切神祗，暨置不问，不已过乎？先生曰：神有二等，一为正神，天学所称为天神者是；一为伪神，乃已死之人类，而人所妄认为神者也。按经典，天神为无形之灵。凡有九品，为造物主所生，享天上福，而时供其使令。且多有遣在人间，以保国、护民、宰物。此种正神，天学何尝不敬？若已死之人类，虽其魂不灭，皆听天主之严判，安能主持世界，而可过崇之、祷之耶？（317）8.1.2

相国曰：既如是，则城隍之神，敝邦从古所尊。闻贵教不礼拜之，何也？先生曰：按经典、圣谕，造物主化生万有，凡一人生，则令一天神护守之；一城一国，复令一大天神总护之。贵邦初立城隍庙，能合此意，则吾辈自当敬礼，求其转达天主，为人致福、免祸。今郡邑所奉，一则多有姓氏，本谓人类私塑其像而擅拜之；一则悮信其能操祸福而直求之。并不念及天地之主，以为主也。此则非奉大主命之正神，乃世人所错奉私立者，何敢轻下拜耶？8.2.1

相国曰：凡立教法，有碍正道，如佛老诸教，固不待辨矣。特有从（318）来孝子忠臣，如关壮缪羽之类者，似亦有功于人心世道，何为并不奉之乎？先生曰：儒书有云：‘敬而远之’一语，尽之矣。如关羽而果忠孝，则敬其忠孝而效之，斯为实敬。至于设像立祠而谄媚之、祈祷之，以为祸福惟彼是求，则人类而操上主之权，理所不合也。况羽在世之日，意气英迈，非义之事，即予以千金，锡以侯爵，未肯一诺。今此微贱之人，且得以微贱之物享之。异其转祸为福，此不惟获戾上主，抑且获戾壮缪矣。8.4.2

或问，天主为天地万物主是已。当降生为人，则天上无（319）主，化工不久辍乎？如谓天主仍在天，而降生者另一天主，是二天主矣。先生曰：之阶前者，非日色乎？请问日离天而照地耶。抑天上一日，而照临复一日耶？必将曰：‘日光下地，而日固依然在天也。’若是又何疑天主之降生乎？如云降生，而万物遂无主。则再譬之一国之君，固常临莅京师，以统臣民矣。设或一方有变，国主亲降其地而安抚之。岂其一离京师，而一国之臣民，遂无有统驭者乎？夫以人世之主，尚不以降离他方，而失统驭之权。何况全能天主，原无所不在者哉？（320）2.33.1

林用吁曰，圣教之爱人如己也，知之矣。敢问爱有不同乎？先生曰，有。爱有因己而发者，谓之利爱。是因彼人有利益于我，而后爱之者也。此爱即恶者亦有之。爱有因人而发者，谓之情爱。是因彼人为我亲戚故旧，而后爱之者也。此爱即愚者亦有之。惟因天主而发者，谓之仁爱。盖己与天下之人，皆天主所生，既爱天主，安有不爱主所生之人？故仁爱者，必合天下极疏极远之人，而皆爱之者也。此爱惟圣贤能之。之三者，虽均谓之爱乎，而公私大小之悬，判若天壤矣。圣教所谓爱人如己，则惟取仁爱行之（321），而情爱未尝不包，若利爱则直夷然不屑者也。（322）3.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