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矜行诠

哀矜行诠

耶稣会罗马档案馆明清天主教文献 5-1，页1－256。

引

余先君子生平敬修格致诚正之学，而归宗于事天爱人。禔缮之余，旁究天官象数诸理，尤喜接海内修儒名士，要以广集众益涵葆性灵。闻有西泰利子从欧罗巴航海（3）数万里来我中土，所谈性理及星历家言，率多剏见。命余往访焉。而卒未得。间奄奄迄今廿余年矣。兹谒选金台，会同邑程祝二友以访举应脩历之役，禀受西法厘正订讹，每与余言天人之学，西儒得其（4）宗至历数象纬罔弗精确特绪余耳。余偕徃谒聆其教言，原原本本，精详切至，令人有永思焉。而未获时亲炙也。偶访友过宣武，忽坠马伤足，遂扶祝友寓越四旬日。蒙西儒诸君子时惠顾问，不啻若家人（5）之浹洽者，且示以《七克》《蠡勺》《畸人》诸刻，助消病苦。余潜心徧览，觉从前所受教先君子者原自窽合，憬然悟克治之功真有须臾不能离者，殆余对证之药，幸可藉以继先君之志者乎？既而罗先生出其《哀（6）矜行诠》示余。余受而卒业，曰：噫！此真仁人用心尽事天爱人之实诣者哉！凡此下民谁非大主之所子？虽有贵贱富贫寿夭智否种种不齐，正令彼此有无相通以相济业。浸假己贵而贱人，己富而贫人，己（7）智而愚人，任可哀可矜之状种种当前，漫不动念，则所称昭事者将何藉以为献而尊崇对越，皆具文矣。夫世未有不爱人而能事天者，信乎。西经有言所见之人不爱，又安能爱所不及见之主乎？必时时（8）念念以六合为家，万民为体，然后俯可惬人，乃能仰可惬天。罗先生著是书，盖欲人尽乐郊合众全力补此有憾世界，其用意弘远矣。余念西方美人嘉惠后学，忍或秘之哉？爰亟付梓以公同志。（9）

崇祯癸酉孟秋望日星源后学汪元泰书（10）

哀矜行诠序

余奉教于西君子有年矣。其为教也，理超义实而大旨则总归于仁。仁分二支，一爱天主万有之上，一爱人如己，而二支又汇为一原，必克爱厥人始克爱厥主，不则疏忽于见闻之众而求其竭情致，慎于不见不闻之中，必不得矣。是故爱人之功，至急至重也。乃其爱之之实，则在补其所应有以（11）销其所应，无如饱煖康居等皆身所应有如舒泰贞净等，皆心所应有，反是则皆所应无矣。人苟不获所应有而获所应无种种苦趣，不可胜言。凡触于耳与目者能弗恻于心乎？弗恻于心非仁，恻于心而不见之行无济于彼，犹非仁也。其必尽我能力销之补之，使之存以顺、殁以宁。爱人之功，其庶几乎？且造物主之畀人以富以智也。（12）而又补人畀以富以智者，何哉？盖谓世有富人力能不使同类贫，世有智人力能不使同类愚。惟有富者智者而后贫者愚者，可以脱于贫愚，亦惟有贫者愚者而后富者智者可以施其富与智也。是用此所有以补彼所应有，用此所无以销彼所应无，权衡精当，义之尽、仁之至矣。然而吾侪幸荷生成身心获所，岂可自享有余不以闵（13）民穷而若主命哉？甚矣！爱人之不容己也。岂惟不己于其心必将不己于其行，呜呼，此十四哀矜之所繇，列于教要也。其可忽乎！罗先生以脩历余晷，译详其说，稿成示余，言切而旨，义晰而彻。余读一过而知先生亦能哀矜人也。先生敏悟爽朗而自牧以谦，胸中无所不有，其自视道无一有至若本爱主之诚以爱人，则有根于心，达于面（14），见于语言，笔墨之间而不可掩者，今年秋著有《圣纪百言》一帙，脩己格训也。兹复为是书，诱人以爱以相率于仁，繇先生之言，推先生之心，盖不跻一世于定吉之上不止者，先生真仁人哉！是为序。

后学李祖白（15）（16）

哀矜行诠自叙

按舆图，予家极西，距中华最远，古不相通。相通自明朝肃宗年间始。予儿时获闻礼乐文章之盛，私心辄向往之，非一日矣。至问所行教法，则未有及于造物真主之教者。神祖朝，予友西泰利先生偕会友二三辈来华，倡传圣教，一时翕然交（17）称，足徵心理之无异，然华地广远，利子数辈足迹不能徧。且久之壮者老，老者殁。惧将来之难其继也。予乃浩然叹曰，凡我同类总大主所生，况此文教宣达之邦，忍使圣教有不传，传或中绝乎？于是请命于长者，复偕友人数辈，弃家航海而来，越三岁，为天启甲子始抵岭南，随习语习书（18），兼习文义，毕力岁月，麤知大意。庚子夏，予侨居中州，忽玄扈徐先生以修历荐，奉命徵取入朝陛见，后孜孜测验弗休，日月七政等书，次第翻译成帙。盖旦夕拮据喘息靡宁，阅两年如一日，未遑他务也。既而追惟八万里东来本意所图何事？而今专事此乎治历与治人孰急？明时与明道又（19）孰急，然而膺有成命，罔敢懈弛，用是两念，橫衷未决者久之，忽护守天神默启曰，尔不忆圣保琭言乎？耶稣之门不一人，有能行者、有能言者、有能文章而善著述者，故其劝人也，亦不一法，或以身，或以口，或以笔，皆救世法也。盍择一行之？予乃恍然悟遂立意于公务外减卧，数刻别志教理（20）一二以副初志，因念圣教喫紧处，惟信与行，行而不信，如射无鹄，信而不行，如车无轮，其弊一也。圣雅谷曰，人以圣功行其信，乃为获义。（义者，全德无愆之谓。）岂徒信能获义哉？又曰人身无神名，谓死身，信德无行亦名死信。又曰惟不忘所闻而敏行不辍者，必得真福，皆言信之不可无行也。行不更（21）重乎？顾行有三端，曰祈曰斋曰施。祈向主，斋向己，施向人，各有本论，而十四哀矜之行，则向人之明且备者也。予遂取西本，译为诠说三卷。首者著哀矜之美，次解形矜，又次神矜，条绪虽多，其大旨总期爱人如己而已。夫爱人如己，则其先能爱己可知，而爱人又为爱主之实是尽向人之诚（22）而向己向主，义亦兼通矣。傥我同信者，得是说而力行之裨益匪小且不负远人来宾之意云。至若中西音阻，辞未达意，朴陋寡文，所不能免，幸谅我于语言文字之外可也。

远西罗雅谷识（23）

遵教规，凡译经典诸书，必三次看详，方允付梓，兹竝镌订阅姓氏于后：

耶稣会中同学高一志、龙华民、汤若望共订（24）

哀矜行诠跋

仲尼有云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所谓立者，立其形；达者，达其神也。夫士也，童而习之，莫不家喻户晓矣，乃斯世之相倾相轧，而未有已也。其有（25）立人达人者几何人，斯于戏，是岂闇于孔子之道哉？实繇未晰人道之大原矣。盖凡斯人之生，咸本于造物真主，非有二本也。同气同体，呼吸疴癢，元自相关。试观周身（26）之内，一支痛，则全体不愉，是以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此亦足徵气体相联处，故子舆氏曰，知皆扩而充之，惜乎知扩者之鲜也。自昔大主预烛及此，昭示十诫而总归（27）之于二曰：爱慕大主于万物之上，与夫爱人如己，二谕最为明切。盖未有真知爱己而不爱人者，亦未有不知爱人而能爱主者，如良臣之爱君，必抚恤其民，宁有虐及百姓，尚（28）谓爱君乎？况造物尊主，匪特为吾人之主，而实为吾人之大父。人试思有父生子几人，或兄不念鞠子哀而凌其弟，弟不念天显而嫚其兄，两情乖戾，伤厥考心，日用三牲之（29）养犹为不孝。苟其相怜相恤，虽菽水承颜，若曾氏之养志，亲有余快焉。繇此观之，洵乎爱主之心，舍爱人无由达也。圣教中形神哀矜之十四端，固就爱人如己之一端，详列之。而罗先生（30）著为哀矜行诠以示能行者若此，不行者若彼，则又了如列眉矣。每著一端，便以示予。予喜而辑之。数阅月而成书。书成罗先生复以质之王君云来、李君白也、邬君作郎，更相印可，要使辞（31）足达意而止继。复请鉴定于师相玄扈徐先生。盖罗先生之于是书不啻三致意矣。本和汪君见而喜，遂然祝茂善之请，而梓之于戏。汪君之心，罗先生之心也。罗先生之心，即不异于（32）大主之心也。斯世斯人，此心同此理，同愿共作如是观。毋于一本中生分别见，余小子有深望焉。

后学程廷瑞书（33）（34）

哀矜行诠目录

卷一

形神哀矜之行总论

卷二

分形神哀矜之行十四端

一食饥者

二饮渴者

三衣裸者

四顾病者（35）

五舍旅者

六赎虏者

七葬死者

卷三

一启诲愚蒙

二以善劝人

三责有过失者

四慰忧者

五赦侮我者（36）

六恕人之弱行

七为生死者祈天主（37）（38）

哀矜行诠卷之一

极西耶稣会士罗雅谷著

星源后学程廷瑞润、汪元泰较

形神哀矜之行总论

爱慕、怜恤、仁慈，三者皆哀矜之事，总之以一言，曰爱人如己。爱者，并自居之德，从彼而生，还须向彼。（自居之德，如克己、苦己等行，他人不知，惟己独知者是若爱德，则必见人有可慕可怜，然后慕之怜之，而此慕之怜之之心，必于彼见其用也。）为实行之德（爱者，必快所爱而后已，既爱则必行（39）不以为难，不厌其速，总以遂吾之爱，为安为福，故曰实行。）又爱德之心，为二而一。盖一心分注二身之中也。（真爱者，以我心为彼心，以我所愿，度彼所愿，二身同体，是一非二。）凡爱者，见其所爱，彼愉我愉，彼痛我痛，一切阨穷祸患，我所欲免，亦欲彼避而免之。一切安荣福乐，我所欲享，亦欲彼得而享之。又人躬自图安，未有不预虑将来之苦者，必百计却之。于所爱，何独不然，亦必计先除其苦，而畀之以甘，是爱生怜，怜生慈，三德有先后，根由一爱，故统之曰（40）愛德。

哀悯之德虽根于爱，然此德之施，宜顺而不逆，乃称其位，如大于小，上于下，长于幼，富于贫，智于愚，力能推及之。是顺也。姑以贫富论，惟富有余，方能周人之急。若贫者，纵有怜心，无怜具矣。故凡位居大者，上者，长与富与智者，当顺行其德，且怜人以行，毋徒以言，言之不行，虚怜也。行之始实耳，今有贫者病者愚者于此，而我为富者医者智者，虽有悲悯之词，绝不思所以济之、疗之、导之，尚可谓有怜心乎？故凡有施怜之位者，又必实行其德，斯称其（41）位焉。

第一仁者为谁，曰惟天主。盖悯人之罪而赦之。轸人之危而援之，其施恩也，惟公惟溥，高卑善恶无择无时无处不被焉。耶稣训宗徒曰，汝等欲行仁慈，宜法天上父，彼其造物养人，无不得养者，如日以照之，人炙其辉；雨以润之，人濡其泽，奚分妍媸纤钜乎？圣王达味德曰，天主功业甚大，乃其仁独居万迹之上。

古有一大郡名尼尼物，其民积愆甚重，天主矜之。（42）欲俾迁善，乃诏圣人若纳曰，尔徃尼尼物郡讲道，传我所命尔之言。若纳唯命徃。入其城，大声呼曰，四十日后，尼尼物其坠灭乎。郡之人闻之，心甚惊怖，咸谓天主降罚，因悔过迁善。其王亦修省自贬，下令与民更始，口绝刍豢，身衣粗恶，以灰土蒙面及身，用表负罪状曰，或天主怜而赦我乎？天主果赦之。若纳见其言弗验，弗审其故，愠于厥心。祈主曰，吾主，我固知尔为大仁者，真忍者，彼所获罪必赦之，我初不愿来此。今请许我死。主（43）曰，汝何愠乎？姑俟之。若纳出城东，自结茅居，以观城中人，尚蒙罚否。乃天主忽生一大厄德腊（草名，即中国蔓壁虎）蔽其庐，浓阴密布，不受日色。若纳甚喜之。至次日，主旋命虫啮其根。又发旱风摧之。厄德腊枯死。若纳益愠不欲生。主曰，尔何愠？此草之微，一日生，一日死，尔且甚爱之。彼尼尼物之众，十有二万，多有不识而罹罪者。今且知醒悔，可弗仁爱之乎？即此可知天主之仁爱极大，既赦其罪，乃更加以恩也。（44）

古有五府，总名所多麻，地丰富，人每习秽行，反人道（好男色）。天主欲降罚。遣二天神覈其罪，天神立举气中化为人身，先降圣人亚巴郎家，语之曰所多麻获罪于天主甚重，今徃定其罚。亚巴郎曰，或有善者五十人，亦并恶者罚乎？曰，不罚。巴郎又曰，我身微若尘，何敢妄置喙，然愿再冇请也。或善者併不满五十，亦可蒙赦否乎？曰，亦赦。复递减善数以问，下至十人。曰，亦可祈赦合府罪乎？曰，亦赦。今并十人无之。天主所为重谴也。即时降猛火，人畜树（45）木同烬。嗟乎！善者十人，天主尚欲并五府之罪宥之，讵非甚爱人类，而怜恤之无已乎？人奈何不以善自勖耶？

圣达味德曰，天主开其慈仁之行，如天距地，不足度之。（天距地甚远，借言主仁之极大）。又曰，天主仁慈，充满世界，如天上多品天神，天中日月星辰，天下火气土水及人与兽诸动植飞潜之物，一一皆主所生，非主大恩所包囿乎？乃主一不自用，悉以为人非甚爱人怜人乎？万物咸被主恩，而总又为人生万物，则主（46）之大恩施于人者，真万万难数矣。若欲数天主与人之恩，天下事事物物，皆可见其一端。即人一身，内而灵魂，外而躯壳，孰非主赋予者？又孰非主护卫者，然主初不论人认主否，感恩与否，而惟以爱心普给之，人盍是则是效以广其爱，奈何强生分别乎？子之于父，恒欲步其武，情也。乃主为大父，人皆主之子。又何不体其仁爱之心，而倣其哀矜之行耶？

矜怜之德，天德中为第一。达味德言，在人百行中亦（47）为第一，此德从人性本情而出，既属同类，必有相爱相怜相惠之根，此根一萌，诸善皆芽。试观禽兽，非有灵性能别理序，然且同类中，相爱相保。现有哀矜之影，如牛群有犊，乍遇虎即会合成一圜阵，首各向外，围众犊其中。马群有驹，遇虎亦然，各以尾向外，围众驹其中。盖牛恃能触，马恃能蹄，均以之御虎，保其子，是亦众相保也。又如鸦，见人欲击之，遽大声而鸣，如呼群求救者，众鸦闻声而集，此非交相保爱之影乎？乃人具灵性，居禽兽上，岂反（48）无相爱相保之情耶？虽甚恶人良心具在，苐恶者良心发，则扑而灭之。善者良心发，则引而充之耳。

同类相爱相保，性初自然之情也。故虎不啖虎，狮不啖狮，乃人则或相杀，甚且相食。岂人性猛于狮虎哉？变其初耳。经曰，人见裸者而衣之，为不贱己之肤一体之谓也。人实从一本生如木枝然，枝分上下，其根则一。尝见人或同途，或同舟，猝遇患难，未有不互相保者。此足徵自然之情矣。此情岂遇难则生，居常遂冺哉。圣葆琭曰，人身一肢痛，徧体全痛，（49）彼病者痛，我曷不与俱痛耶？

古盖有不知真福何在？身后何若？而苐以见前安乐为真福者，然不知欲得世乐，亦必以相爱为基。何也？他物仅愿一己而已，一马食草，不问他马得食与否。他马不得，此马自如。若人则不然，人适我适，人不适我不能独适，故于彼所无，恒以己有济之。不惜也。我能济人，人安得不济我乎？世福尚以仁求，况天上真福乎？

主曰，我愿人献我，莫献牲但献我以仁心。又曰，仁慈（50）馨于祭物，然则人苟贱视同类，不赈穷乏。虽祭祀丰洁，主弗享。盖主为矜怜之表，最喜人行矜怜，人曷不以主所喜者献之？

经言，明知救穷乏之苦，乃真福也。恶日必受全赏于天主。（恶日，审批日也，是为定罪罚之日，故名。）耶稣列真福第五端云，哀矜者乃真福，为其特蒙哀矜己也。圣葆琭曰，富者施与，必有与尔者。经曰，即舍与穷，尔未为乏。又曰，尔施与乏者，乃出贷于天上，主必百倍偿尔。

凡人有罪，不敢求主。经曰，尔以财物贮贫者之胸，其（51）所施之物，即代尔求主。古有言，馈人物，柔人心，况天主之仁慈乎？尔有怜德，主必鉴之，不汝弃也。

昔西国纳佈多诺琐耳王甚傲，天主定其罪，将降大罚。圣达尼厄耳谓王曰，王若以仁心，而行济贫，好施诸事，或可赎己罪，格主心，以息其罚矣。又撒腊茫曰，以所施之物灭罪，如水灭火。解曰，以水灭火者，必先减火之质。若乃洒水，而旋加薪，火奚能灭乎？此言用手施恩，用心造罪也。故施恩须先减罪。

达味德曰，以财物散贫者，其义亿万世恒在，其角在（52）天堂真福中，必高树焉。（义者，全德之功也。角，译言位也。）

不奉主教，不能行真善事，必不得天主宠爱，及天堂之福也。然或有哀矜之行，亦能动主默启其衷，俾认主而钦崇之。古将谷耳搦略者，其心仁善，每以济贫为务。忽见一天神，入其室，呼其名。搦略闻而怖曰，主，谁乎？天神曰，尔行仁功，已彻主台前。今令我命尔，遣人徃乐白府请伯多禄从彼所训行之。言讫去。主为行仁所感，故遣天神诏之。是亦哀矜获报之一徵乎？（圣伯多禄，乃宗徒之长。）（53）

圣路嘉记乐白府有婺妇曰大比达，慈仁无比，本府诸穷乏者，咸沾其恩，迨病没，众闻徃弔。会圣伯多禄亦临其尸，众哀哭如丧慈母。因各出所受衣，追念其德，告伯多禄，欲为求复生。伯多禄亦恻然，即为众请命，主允之。达比大复活，众大喜。合郡闻之，悉赞大主之怜善人，而以仁行相劝勉焉。

圣若望（宗徒也）恒谓门人曰，汝等功行，惟相爱而已。门人请曰，吾师奚谆谆以相爱为训乎？曰，此主命也。当守之。盖爱主者，宜爱其同类。又常解之曰，有人（54）自言我在光中，及察其人于同类，有恶无爱，是即仍在暗中。惟暗，则行不知所徃，如瞽目无见，虽具爱情，扃无所施，岂有在光中，而不爱及兄弟者哉？（在光，谓所行显著。又指天主圣爱为光明。兄弟，谓同类也。）

又曰，有爱德者，可从死得生。无爱德者，真死也。盖凡杀人者，必不获恒生，而恶人之心，与杀人等，可不戒欤？

经曰，尔手以与，勿闭以受勿开。圣葆琭详耶稣之言曰，与较受，更为真福。（55）

古今圣人，多自甘贫俭。或为主罄所有以行施济，甚至财不足而继以力，傭工求直，以赈穷乏者。

意撒伯耳为巴诺泥亚国女，适于诸侯，惟以济贫为快。朝夕躬纺紝不倦，以其值施舍。常曰，捐帑藏以与人，不劳而得，贱功耳。惟所与从喘汙中来，其功始贵，盖不惜物，更不惜劳。圣人之施人类如此。

凡富者见穷乏，闭其爱而莫之救，尚得谓我爱主乎？譬子爱父，未有不爱其兄弟者，必不徒言爱父而已。今徒曰爱主爱主，而实恶其同类，岂真爱哉？经（56）云，所及见之人不爱，又安能爱所不及见之王乎？

穷乏者之本情，琐屑难饜，一求再求，得而复乞，然仁者，为主而施，不厭其频也。圣若望（号好施者）尝施一贫人，再求再与。或问曰，某顷已蒙惠，何再与乎？曰，设吾主耶稣，假其像以试我，而我不与，可乎？盖施与之功，不问受者之众寡，惟以其心之乐与为贵耳。又曰，所与之物，非物也。是爱之指，爱之影，爱之号，爱之迹也。

圣类斯，加利亚国王也，好施。一日有众丐拥入王殿（57），时侍从皆退。王见之，不待司施者至，辄自便衣，徃取赀散之。及还宫，遇一士曰，我王施多金真功矣。王曰，此众我国之兵卫，可不速予饷乎？盖言此举非济贫，实自求天国之永久耳。

圣经曰，少种少收，喻人身后福报，视在世功行，如农家秋收多寡，即在播种日定之。种少而欲收多，必不得矣。圣额我略称人行仁，为后福种子。信哉！

圣良曰，哀矜之行，最为要德。盖有之，则他德有益。无之，并他德无益。圣乐尼木曰，哀矜之行，必有为代（58）言代求者，然则众多之言与求，不得不上闻于主也。

哀矜之功，必合三物而成，一穷者乏，一富者与，一所与之物。盖无穷乏，则富者之哀矜。无自而见，然哀矜而无济于实，终虚情也。受人与者常感人乃若授者，苐求实有济于人而已。若以博人之感戢，亦非真哀矜矣。故施与有四情，曰乐，曰捷，曰无疑，曰不望报。四情全具，厥恩乃真。

馈遗交际，从势生情，分大小贵贱，不足为推恩之则（59）。盖哀矜者公德，非私德也。从爱心生爱情，欲人如己，必溥爱，无分别。圣经言，天主爱献者，在乐施之情，若以财物多寡为意，非出本情，天主不享。

耶稣在世时，堂中多有献黄白，以充香蜡之用者。独一煢婺，献钱二文。耶稣训门人曰，此献虽微，其功为最。盖富者取于有余，此妇取于不足。不足而献，真矣。彼以所余者献，安能胜之。

古大士琐加德，一日受诸人赠遗，独厄斯奇搦甚贫亦徃，曰，某家寒无所赠，仅有一物，幸弗鄙而纳之（60），即我也。盖众所赠尚有未赠者，若我则全赠矣。身之外无余也。加德曰，尔或以尔身为贵为大乎？所惠止此耳。或自以为贱且小，则尔馈正无价矣。盖言谦德无量也。是故与人者，不容有德色与傲心焉。

圣亚玛斗，西国王子也，以济贫为乐，日食多人。偶遇他邦使臣至，请观国宝，订以次日。及期，诸贫人来赴食，遽召使臣曰，汝愿见吾宝乎？众人之腹，皆吾库也。他王诸宝蓄诸库，取以豢养犬马诸兽为娱（61），我则不然，念世人皆天主子，皆我兄弟也。别多靡费，而坐视兄弟之冻馁忍乎？吾之宝，如是而已。

古西国王第多者，每夕自考本日之行实，偶一日未有施济，辄怃然叹曰，却失一日。或问曰，王曷失？曰，今兹之日非虚日，大主赐我行仁之日也，乃所为者，及私而已，非失乎。

西语有云，人处世，如在车轮，或上或下，或庳或高，旋转不定，倏富倏贫，倏得倏失，倏生倏死。今日明日，搃不可知，故曰速捷为□□□二势，谓迟或不能（62）待也。故见人穷乏，而济之不速，即为不愿济。

又语云，捷与与屡与等，言人得用，而功德若倍也。盖施与原为周彼之急，与之迟则缓不及事，无济于用，于我无益，于彼有害矣。又曰，惠人而缓，必生疑心。疑则不果，故曰疑情如蝇，言恩本美德，疑适点之也。又迟缓之因有二，非度彼诉贫之情有真伪，即所与不缘真爱，但要仁誉耳。

凡推恩于人而生姑待心，必渐吝不与矣。抑或故迟之，俟求乞再三而后与，是市恩而非施恩，不谓真德（63）也。求乞之言，人所耻惜。每观告急时，面必頳，心必忧，且有宁甘死而羞言乞者，万不获已，负惭而来，一求之，已难为情。况再三乎？必再三求而后与，是以小物索重价，非恶德哉？惟未求而先与，或一求而即与，既济其急，且适其愿，功乃百部矣。

古亚日西老，有友贫甚，顾能忍，不自露其贫。或有疾不言，或无食，亦不从人乞食。西老徃视之，潜置金于枕下而去，曰，予友，未求而得，庶几快心乎？施予若西老。善矣！又凡人有急需求我，我允之而不即（64）与，彼必转生觖望，且将曰何如弗允，令早他图，不至误我事乎？盖求而不得，其情最苦，怨心怨口，我实致之。西语云，迟与之饭如沙石，此之谓也。（喻难下咽。）

若施而望报，非恩主，乃债主。盖意原不在爱人，特为名，或为利，如债主之权子母然，以小博大，以寡博多，殊非哀矜之行，仁人之心也。经曰，爱人如己，惟爱不从名利起，实从人起，则真爱矣。

耶稣训门人曰，凡行义事，勿显在人目前。若显于人目，则天主罢徳肋前，无功可赏矣。故施德须隐，莫（65）图令名，虚收上报。经云，尔右手施，勿令左手知。此甚言施恩者，不宜自炫也。盖在天大父，无所不见，果有功行，其报不爽，奚用自炫以来谀言乎？
阴施之恩有两美，一己不见德，一令受者不知所谢。且免其愧怍。圣尼谷老（弥腊府人，有大德），家颇丰赡，邻有一长者三女，年及笄，因乏奁具，不敢议嫁。（本俗嫁女须多财，娶者不费，故贫家议嫁甚难。）且虑人行弱易堕魔诱，或致丧贞获罪，心甚忧之。圣人怜其情，欲代为谋，而惧以虚声贬实德，乃计度其奁资若干，乘夜掷其家。诘（66）朝，长者起见之，疑为魔诱，谛视之，实金也。因谢主赐，得嫁其长女。后谷老复如前掷金，长者复得嫁其次女。每感恩而莫知所自。一日自揣曰，我尚有少女欲嫁，施者未倦，必复来。每夜隐身伺之。谷老果携金至，投掷如初，随遁去。长者追及，跽而谢曰，如此重恩，莫知所报，愿世世传颂功德。谷老曰，尔勿我颂，是即报我矣。圣人为主行隐德，惧得影报如此。

凡施恩宜先去傲，勿以恶情服德服，如富者见人求（67）彼，辄动傲心，或自尊而喜人乞怜。或自重而令人久伺，或以物予人而睥睨视之，目若无人，漫不加意。凡此皆傲徵也，致为德累。惟以谦心行仁德者，最惬主心。盖所与之物，原非我物，如以管吸水灌物，自我吸之，非我水也。人之施财，即入为出，原非我财，又何傲乎？

凡济贫乏，不宜分品类。日不分世物之贵贱而并照，雨不分善恶人之田而并濡。我施人奈何择人乎？盖施恩者，不须度彼之分量，苐须满己之分量。昔（68）历山王赏有功者，给食一郡，辞曰，王此恩过我分。王曰，不过我分。竟与之。若王者，可谓善与矣。

圣额我略训人行哀矜事有九要，一曰谦，视所与者非我物，且视受者，若实助我德焉；二曰，真心为主，不为虚名，如此，功属天国，非复当世功矣；三曰发欢喜心。圣盎薄西何曰，欲行善事，宜以喜行为本。圣葆琭曰，我愿行，则有报。强而后行，何功乎？四曰，欲行即行，勿持雨（两？）可。人见父兄子弟有难，即时救之不能待。彼穷乏者皆同体，我见之何独不然？圣（69）亚吾斯丁曰，人欲曝，日不待求而出；欲濡，雨露不待求而坠。凡物之于人，多有不求而至者，岂人于人，而可俟其求乎？且求之而缓以应乎？五曰有伦有义，何时可行？何人宜先，何物为当？神行在前，身行在后。先者当先，次者当次。繇亲及友，繇友及众。各依本愿遂之。六曰宽广施最忌吝，吝与仁反。圣葆琭曰，少种少收。经言曰，尔施时用度量，报时亦如之。欲获厚报，今何不厚施乎？七曰所施宜慎所从来，若攘物赈贫，非功也。盖物来非理，即非尔（70）物，须归本主。奈何代彼施，而窃为己功乎？八曰先宜洗心，斯主歆尔献。洗心者何，心无罪慝而获存宠爱也。盖罪慝为主之仇，主仇未离我躬，虽有微献，安望其享乎？九曰所与之物，用尔大愿将之。夫天国之价，至重至贵，尔所持物，毫末耳。尔愿不到，纵万镒无益，若得尔愿全注之，杯水亦足。盖施与之愿乃施德之本也。

圣亚吾斯丁曰，凡施与贫者，勿想所与，宜想所受。盖所与之物，总繇土生，以之与人，是以土养土，以土（71）补土（人身之根，土也），乃所受则非土，实万物之尊高，天主之圣爱也。又设贫者对富者之言曰，我虽受尔物，我实为尔恩主。盖我受尔下土有价之贱物，天主定酬尔以天上无价之宝福。

圣人若函（号为金口）曰，天主造人，有富有贫，所为者何？或曰，为贫造富，不如说为富造贫。若无贫人，富者无从施德，徒拥朽腐，将何以赎其愆乎？又曰，人生势分多变，难富易贫，先富后贫者徃徃有之。若尔富时不济人乏，当尔穷时，曷望济于人乎？何不以（72）所需，而推推之于彼哉？

圣人雅谷默曰，富者宜涕宜泣，狼戾殷赈，悭不肯施，自生大患。盖其财从辛力中蓄积兼多不义，一旦败坏，仓庾溃烂，金银变色，虫复啮其衣，其告尔而为尔不仁之证者，即虫也。且末日得天主大怒，而代所积之财受罚，可弗涕欤。

耶稣劝人济贫，曰，尔等宜积其财而置之天上，盗不窃，虫不啮，永久不坏。或问何能置之天上，主解之曰，凡施物与穷者，与施与我等（施贫宜为主，勿为名也。）（73）

圣嘉禄（西弥郎府人）家甚富，自幼喜施济，及长登仕，兼有厚禄。会本府有疫患，死者日众，圣人怜之，捐俸济焉。不足，继以家资。鬻一庄，获价四万，随手散尽。他日又散二万有奇。后并鬻衣衾，其救患之切如此。

圣巴奴非阿，年久苦修，积多功行。一日求主日，事主者众矣。如我可比谁欤？主命天神谕之曰，有伶人某足比之。巴努非阿即徃访之曰，汝何业？答曰，予伶人也。曰，汝行有德义事乎？曰，我罪人也，嗜酒纵欲，何德可言？曰，勿讳也。请细核平生所作。良久，（74）曰，予昔年曾作盗，一日我伴虏一室女，将欲污之。予见而救止之，归其女于本宅。又一日遇一妇于林中，其容甚蹙，哭失声，询其故，曰，予夫负债二百余金，家贫莫偿，债主送之狱，酷刑几毙。近又拘去三子，复将逮我，我贫妇，失夫与子，无所依赖，不如死，逃伏此林，已三日不食矣。宁供猛兽啖，忍就债主辱乎？言甚哀，闻之恻然。因思救之，即引之至寨，给以衣食与金数百，令还其家，赎若夫及子。余尚俾资其生焉。庶或有合于义乎。巴奴非阿曰，是矣。（75）夫盗以杀害人为本务，乃能保人贞，济人危，入火不热，入水不濡，颇异德。非恒德也。复谓伶人曰，尔此功已在主前为大献，主享而报尔。更宜精心事主，以备尔终之大事，伶人如言，遂弃其乐器，随巴奴非阿修，后亦成圣。噫，伶人以行此二事，其功得与久修者比，矜怜之德，顾不重欤？（76）

哀矜行诠卷之二

极西耶稣会士罗雅谷著

星源后学程廷瑞润、汪元泰较

分形神哀矜之行十四端

圣人多玛斯（天学大师）曰，哀矜之行，皆以救他人之贫乏也，然有为肉躯所需者，有为灵魂所需者，故又分形与神，各七端。

凡人保存肉躯，莫急于饮食，故第一曰，食饥者，第二（77）曰饮渴者，寒暑风雨甚苦，肉躯宜以衣以室庇之，故第三曰，衣裸者，第四曰，舍旅者，疾病患难，人所时有，凡自召之灾，意外之变，无不望救于人也。故第五曰，顾病者，第六曰，赎虏者，肉躯有生必有死，死无所殡，倍为惨伤，故第七曰葬死者，此七端者皆属于形，故称形哀矜也。

凡人灵魂所乏，其在明悟司也。或暗蔽不通，则不能自取为善之益，故首曰启诲愚蒙，次曰以善劝人，其在爱欲司也。一有拂意之事，即忧虑恐怖，非宽（78）解之，必不堪。故三曰慰忧者，人有过不自知因而冥行取戾，我不喻之省改，是坐视其陷于罪也，故四曰，责有过失者，人或以非理加我，或弱行而不能推情于我，均属可矜，故五曰，赦侮我者，六曰恕人之弱行，若人生而艰难疾苦，及堕三仇诱感，死无所恃，或归炼狱，其提拔赦宥，非吾主不能，故曰七为生死者祈天主，此七端者，皆属于神，故称神哀矜也。（79）（80）

形之哀矜七端

一食饥者

人肉躯函有四情，热冷干湿是也，必四者和，而肉躯始安。因籍饭食补其干热则免饥，补其湿冷则免渴。夫饥之生有五（此古加肋诺医学天师之言），一曰人体百支尽虚，无以充之使实；二曰欲火内炽，无物供其销铄，自不觉以口腹为答；三曰一身俱取给于饮食之府，所捄者众，中自渐詘而竭；四曰脾胃中有黄痰，能消一切诸物，久之外无所进，则致内伤；五曰（81）脏腑以滋培为本，一失其滋养之宜则吐纳之官乱抑，不但此也。肉体常动不静，内劳其心，外劳其形。劳久气伤，呼多吸少，出多入少。凡此，皆足以耗吾之精，而损吾之元者也。虽欲不饥也，得乎？故饥之徵，声细，首颤，目眩，不辨色。久之，面黄，皮枯，肉减，筋骨尽露，脉络俱焦，五体羸弱，五司不行，外物侵扰惴焉，莫必其命，故饿死者，比他死更苦。彼死于火，死于水，死于刃，与死于猛兽等，皆不逾时，惟饥者奄奄余息，延迟日久，苦极万状，甚可怜悯。古言（82）饥者，无所顾忌，不守规法，其状可憎。又曰，饥无所不食，甚至或食人肉，不别长幼亲疎，且并及所生之子，实可憎也。于此，足徵饥之难忍。见者不得不为动念矣。

人孰无心，凡遇饥者，怜恤而思救之，必也。然知当救即宜速救，勿待垂死，始与之食。垂死，则气欲绝，一时不能骤补其弱，故经曰，何哉？尔既有恤苦之心，乃迟迟其与也。又曰主之所爱，便捷心是也。又曰人以仁而哀人怜人，速与之则称神福，何者辍己（83）食而急与之者故。

卫生之事莫急于饮食。自始生以讫老死，并不得绝。然亦有量数，多则过，少则不及，皆足致害。但多者，仅一樽节，即免迷饮食之罪；少者苦难自给，势不得不仰给于富者。富者能急救之，以全其生命。仁莫大焉。天国路通，地域免堕矣。盖仁者延人生，与父母生人，其功相等。

昔耶稣训门人以日后审判之事曰，第一即问尔等在世，曾食饥者否？言富人原非主财者，乃司财者（84）。司财而私用之，罪也。盖帑臣为国守府，原以给所应需之人。今固闭之，主宁无问乎？

耶稣曰，尔等以食救贫人，其功与救我等。盖天主以大爱生人，初不愿其有死。今濒死而致之生，主曷不喜乎？

敬主以及仆，恒情类然。况人不但为天主之仆，且为天主之子，为耶稣之兄若弟。忍慢视之，而不救其死耶？

圣经曰，凡汝从饥者之意，而满其欲，必大黒中有大（85）光生焉。（大黒，喻本世行实；大光，是天主圣宠。）此言能济贫，必得主宠爱也。又曰，分己食与饥者，若有求于主，必允之。

饥情为盗贼之母。盖人贫而乏食，或又不能为傭，必仰资于富者。富者又不分其余，则饥不能忍，势必思乱而盗。盗则限于刑辟矣。譬之猛兽腹馁，无从得食，出穴寻求，因堕机阱，然则盗贼之罪，岂非各者致之哉？夫世人皆我兄弟，我自享肥甘，而忍使兄弟饥而为盗为僇？试一思之，能下咽乎？奈何不悔其吝之非欤？（86）

经曰，时有一富人，获麦甚多，廪不能容，思别作大廪贮之。又言我恃此可无忧，足食数年，诸费不乏矣。主闻之曰，噫！此狂人也。若今夜断其命，所积之物，谁用乎？耶稣此言，盖谕人宜赈饥济穷，以立功天上耳。古今圣人，悉达此旨，奉而行之不怠。今略译取吾主耶稣，及徃圣行实数端，以为世表。

耶稣在世所行圣迹多端，于人无所不救，如命病者愈即愈，命死者生即生，诸如此类不可殚述。兹特举食饥一端。一日偕宗徒郊行至一旷野，从之者（87）五千人，听主讲道，理优味永，乐而忘归。越三日不食，主甚悯之，不待祈请，辄呼宗徒裴理伯曰，众饥矣，何以食之？答以人众地旷，无从市易，安德勒忽曰，此中有童子携得面裹五枚，鱼二尾，此外无有。耶稣乃仰谢罢徳肋，即取此二物授宗徒，剖分而散之，随散随长，愈分愈多，众悉饱饫，尚余面裹十二器焉。此盖谕人有当即舍，勿俟彼求。虽少亦不宜吝，主有全能，能以尔至少，变为至多也。

耶稣一再以少食饱数千人，而有余。见者闻者俱以（88）为大圣迹，惊叹不已。圣亚吾斯丁，因乘此儆人曰，人日见大主养万民，而不以为异，何哉？毋亦习视以为常乎？

圣额我略记，贤士博泥发爵年幼时，日入家廪中，取麦数升施贫者，久而垂罄矣。一日其母入廪见之，自掌其面，大声而哭，悲乏绝也。时博泥发爵以婉言安母心，曰，吾母不烦过虑，徒悲无益，请出，儿视之。母出，发爵入，真心求主。少顷，请母入，见廪麦加多于昔。母喜而自悔，知为主之厚报也。因命其子（89）自后广行施舍，曰，一时来者，宜一时舍去。

圣若望者，上古全德圣教主也。爱主爱人，恒以济穷为务，故号好施者。一日在堂瞻礼，有一人来哀告曰，神父怜我，我昔富人也，多赀尽没于盗，今甚饥寒，乞垂救我。若望闻而怜之，即语家干取黄金十五斤给之。家干以为太多，仅给五斤去。是日有一富婺，欲以多金献主，赎己罪，遣仆致金五百斤于若望。圣人瞻礼毕，阅金数，便呼家干，问曰，尔今日给与某人金如数否？对曰，然。圣人曰未也。若是尔（90）如我命，而施十五斤，则此妇所献主，必一千五百斤。因覈籍实给几何，仅五斤。圣人谓家干曰，尔何诒我也？且命徃询婺妇元意如何？其妇自来对曰，我先手书一札，云献主金一千五百斤，置案上，迨遣发时，展先札，没却一千二字，因惊疑为天主之意，故仅以五百献耳。言毕，家干乃叩首服罪曰，主翁真得天主圣意，仆辈今始知济贫之功果大。天主鉴享。又所舍之多，天主必以更多补之。自今以后，敢不听命？（91）

伯多禄者，利未亚人也。富而甚吝，偶本府乞儿群曝日，各举富室相问，某喜舍，某略舍，求主报之。有一丐，举吝伯多禄之名。众詈曰，生平不拔一毛，何足道哉？丐曰，我能强得之，今徃，彼必与我。众尾之去，至门，伯多禄自外来，载有新造面裹一驼，见丐者，便发怒叱逐。丐者不去，再四求乞。伯多禄愈怒，欲加殴击，而无挺，即取一面裹遥掷之。丐者急取以走，吝者度不可追，曰，舍儿舍尔。众丐共嗤笑焉。越二日，伯多禄忽大病几死，梦在一官长前，取其一（92）生行实衡之，魔鬼举其恶行寘左盘，天神举其善行寘右盘。右轻天神念无可加者，俄而曰，曾强舍一面裹矣，以寘右即平焉。天神谓之曰，尔非此裹增重若干，黑鬼必械尔去矣。伯多禄惊醒，自忖梦中所见曰，此非梦，实事也。我见魔鬼尽露，我一生之恶行，而一面裹，且以怒心舍之，犹足相抵。况真心济之，焉得无大功乎？自后专以广施为务，至舍其身。此正耶稣所谓若为主舍冷水一杯，必有其报者耶。（93）

穷乏者之苦，并动野兽之心。古史载比则诺府（在意大利亚省中），时有我多（地名），蛮人入寇，攻劫甚惨，居民窜匿。一姙妇走僻野避难，忽产子，以布裹之，因惧甚，弃之而去。其子呱呱啼，有野羊闻而来，见之，遂卧其旁乳哺之，守而不离，他兽来害，以角触之，其子食乳，渐长大能行，乃复得与人居焉。夫兽类非有仁心，又不知义理，率其蠢动之性，尚施以乳哺之恩，乃人或见有委弃之子，不思收养之，曾兽之弗若哀哉？（94）

或曰，丐子之命非正命，不如死，与以饮食，非救其命，适长其苦。此非仁慈之言。凡吾人在世苦难之类极多，穷者有饥渴之难，富者有饱满之病，喜施，则一时能疗两病疾。

一富人甚吝，岁凶侵不入。人多饥死，乃曰此穷人如鼠，徒食粟耳。竟忍毙之，以此得罪天主。主即生大鼠无数以害之，富者无计可避，乘舟渡河，移居小岛中，群鼠亦即浮河至岛，噉其肉而死。（至今相传为鼠岛，在谷罗尼亚府。）其罚其罪，适相称焉。（95）

或曰，不害贫者，即不济贫，何罪乎？耶稣闢而谕之曰，有甚富人日设大宴，遇一极贫者曰腊沙禄，身生毒疮，无以疗饥，乃伏其几下，伺食其余，富者慢不与。又纵犬来舐其疮。后腊沙禄死，天神护其灵魂，送亚巴郎胸怀中（古圣所），及富者殁，魔鬼拉入地狱，受种种苦，忽举目见腊沙禄得受安息，呼曰，我父亚巴郎怜恤我，请遣腊沙禄以水湿小指，来凉我舌，亚巴郎应之曰，尔多受世福，腊沙禄多受世苦，尔向不肯与人，今谁肯与尔乎？观此，而知不济（96）贫之罪大矣。

圣亚吾斯丁曰，人宜想穷者，或从苦变乐，富者或以财变苦，或美衣化火，或饜饫变饥，皆其应得之分数。若衡平不爽也。主有言，尔以此量授，即以此量受彼。亚巴郎不听富者之求，报应如是。（97）（98）

二、饮渴者

渴者，何也？人之一身，全赖元气充满，元气分为二：一湿气，一热气。二气均调，乃无疾病，若热多湿少，则湿为热所铄，其急思润濡之情曰渴。

养生之资，饮食为要，故形哀矜，食饥为首，饮渴次之。渴之病与饥等，盖饮与食相须，如鸟必二翅以飞，人必二足以行。缺一不可。试观天下有生之物，非水滋润，无繇长养，昆虫草木，万类皆然，况人乎？故造物者，在在畀之以水，大而江海，小而泉壑，使诸（99）物类，资取不竭焉。又人有殊方，饮性不异，故凡水皆可疗渴，无分山谷，一而已。

天主爱人，无所不至，如疗渴以水，此必用之法也。至有渴甚，一时乏水，无以自活者。天主每显异迹以救之。古有勇士素筭者，当夏日偶遇敌，便以驴脸骨为械，一日而胜千人，渴其气不能舒，乃祈主曰，我胜尔仇，今渴欲死，请救我，少顷，其所持驴骨大齿中，有水涓涓流出，用解其渴。

圣人美瑟，尝率天主所选众民还本国，行至沙砾之（100）地，无水，众渴甚怨美瑟曰，何引众至此绝地乎？美瑟乃虔心求主，主诏之曰，用尔杖击某石当得水。美瑟如命，果有水从中涌出。众及随行诸畜，尽足饮焉。

凡人有大功德，当报无疑。若水则在在皆有。渴时可以自给，乃与人饮者，何足言功，亦论报乎？曰，不然。耶稣有云，如尔等饮渴者，水一勺。天上必报尔。盖施舍不论物之贵贱，惟在我所以施之心。又在彼所以受之之实。我为主而济其渴，彼得水以全（101）其生，一勺虽微，功亦甚钜，何得无报哉？

洪水以前，人食土产自然之物。其解渴者，独水而已。后乃巧为饮食之制，并有酿酒法，初用葡萄，渐及多类。诸方不同。至其功效，能补元初之湿气。一也。又地寒处宜用酒，犹热处宜用水然。经曰，酒能生人心之乐。盖酒能补血，血为身之车，血多则体畅，畅则乐矣。然过其量，亦能杀人。酒之为用，自有本论，但举有无相通，是亦饮渴者之一端。

耶稣在世，第一圣迹，为以水变酒。时有姻戚，以婚礼（102）宴，耶稣与圣母及其门徒席半酒尽，无处可沽。主人甚愧，密告圣母。（知为矜怜之母）圣母求济于耶稣，旋嘱其姻之仆曰，须顺耶稣之命（知有全能）。耶稣命设数甕，满注水，即令司席者尝之。甘美异常酒。众骇愕，因是知用水变酒，大显灵异，共谢主恩，益加崇信焉。盖吾主所行圣迹，不惟救人之命，兼亦救人之名，有如此者。

耶稣升天后，诸圣怜民疾苦，求以水变酒恒有之。如圣多明我，盛德无比，从之者众。一日将食，无酒。（103）（本方冷，饮水伤人，故每食须酒。）依其全信，仰祈于主，足充众用。此圣人为人祈求之一端。亦足徵饮渴者之有功也。

天主欲显饮渴者之功，每因圣人之信德，或使所施不匮，或默变少为多。圣伯多禄达米盎，记有一教主渴甚，命仆进酒。（本方无茶，亦不饮汤，但以酒解渴。）时值酒罄，不满爵。主将饮，而门外忽有乞人，呼渴甚哀，主闻之曰，我既以渴为苦，彼宁与我异乎？因思曰，爱人如己，乃主之命，我自饮之非仁也。命以酒与乞者，而己渴转甚，计无所施，冀主或见怜。复问尚有酒否？（104）仆曰，无有。曰，试再视之。仆实知其无有，不欲去，苐恐主怒。勉一徃观，而酒已盈尊矣。喜而复命，其谢大主之恩，因相劝以赈穷为急。盖为主好施，主必补其所乏焉。

得巴衣达，古有依腊利盎者，大德圣人也。从学者众，夏月偕门人至村中，众渴，圣人诣一友家求葡萄解渴。主人以人众，恐食罄，无以酿酒，辞焉。圣人别诣一友求之。友家视前友较贫，而其人乐施，见圣人与其徒至，甚喜，请入囿，任采掇焉。众渴得解。圣（105）人感其仁爱，先谢是友，后求大主加报。是友当酿酒时，所获葡萄，四倍徃岁，而前吝者所收较减。耶稣常曰，尔与穷者，别有与者与尔。此类是也。

福冷多（府名，在意大利亚省中）。教主博泥法爵者，务施予。所有诸物，惟以济贫。有一小圃，植葡萄，偶为冰雹所损。余者无几。当垂熟时，法爵命从人多设酒器以待。从人私议其迂。勉尊主命，及葡萄熟。法爵密命其侄壓酒，所得甚少，即于诸器中各寘少许，呼贫人分饮之。殊不乏。次闭酒库门，虔祈大主以济贫人。（106）三日后启门视之，则酒盈诸器矣。圣额我略详记之曰，圣人信主，其功与价皆相称。（价，大主所酧也。）盖人果诚心敬主，有实行，则主恩与人相争胜。争胜，自能胜人矣。

审判日，天主问曰，尔在世曾饮渴者乎？又断罪之言曰，尔等距我今徃就彼永火中（乃天主所造永苦之处，以罚魔鬼及恶魂者。）盖以尔等在世，我渴而不我饮故也。（所施与贫人，与主自受等。）

耶稣尝就贫富人评曰，富者降地狱，贫者升天堂。夫（107）地狱之苦，莫甚于渴，故富者求亚巴郎命腊沙禄以一指水为凉其舌。盖大渴难堪也。或问，富者在地狱，其苦曷独为惨，曰缘彼在世，纵酒无度，曾不以一滴施贫，故报以地狱之苦，适準其罪耳。（108）

三、衣裸者

人生需饮需食，与禽兽具生觉魂者无异。其所以异者，为有灵魂耳。灵魂体近天神，具有主像。在肉躯中，实为之主。其体为尊，不欲受肉身之亵，必加掩覆，以免诟辱，故须衣以蔽之。

造物主，始造人祖亚当阨襪二人，付以良心，欲其肉身顺灵魂之命，享天堂自然之乐，时虽无衣，不觉为裸，如始孩然，乃二人叛主之命，于是夺其初心，罚以诸苦。二人当即知罪痛悔，并以裸体为羞，匿（109）深林中，綴缉木叶为衣，用掩其体，主悯之，即以二羊裘畀之，俾作模，此制衣之始，即衣裸之始，后世圣人，因取则立功焉。

或问造物主生禽兽，各畀之羽毛为衣，以蔽其身；生水族，亦蔽之鳞甲，使能御患；甚至树木，亦有厚薄二皮，以御风霜，何独于人，反赤身而生，寒暑风雨，无所不畏。岂主爱人？反出诸物下乎？曰，禽兽虫鱼等类不灵之物，故用羽鳞甲足卫其身，人则赋以灵魂，必能自作庇护，故虽罚以诸苦，却令其制衣（110）以饰备也。抑衣有二用，一以掩形，一以御患，且麻缕丝絮皆亦之质，主实生之，何谓主于人不加爱乎？

或曰，人之身，缘家居厚养以致脆弱，故不生毛。若生在僻野之地，则亦生毛。昔加利亚国，有熊攫一女孩入窟中，不加伤害，日以果饼诸物食之。女在窟久，其父母以为遭虎狼食矣。一日有猎人遇熊，追至窟，杀之。入窟见女，遍身生毛，初以为异兽也。及闻其语，始信是人，乃知身惟有毛，始能当寒暑诸（111）患，使人不以安养弱其质，天主亦必令生毛以补其缺，决不使其无庇而就死矣。

或曰，生人原为事主，然无患难，不知求主炼罪立功，故天主畀以诸苦。寒暑其一也。然又生诸种草木蚕丝，兽皮鸟羽等类，以供成服之用。不至乏绝，是虽畀之苦患，仍加以仁爱。惟令从勤劳中得之耳。但上古衣制质朴，后世用之过中，渐趋淫巧，则非大主赐衣之元意矣。

寒气为天灾之一，与人生命为仇。盖人以元气保其（112）生，遇冷彻肤灭火，生气必断。试观冬月苦寒，草木枯稿，惟赖煖气在中，故遇春即发，不则竟死矣。人无衣则不耐寒冷，手足僵顽，五体战缩，肤革不泽，学脉不流，面见黑色，种种苦状，莫可名言，仁人见之，能弗动念，思拯救之乎？

马耳丁，年十八，遇冬月甚寒。（本地向北。）见一裸者乞衣，久之不获，垂死。耳丁心动，而身无余衣，遂割身上衣半给裸者，半留蔽身，略不惧寒。见者或嗤其愚，乃天主实歆享之。至夜，耳丁梦耶稣衣所施半衣临（113）其前，且谓天神偕来者言曰，马耳丁未入教时衣我此衣，其功最大。耳丁觉，自思嚮者衣裸人，蒙主鉴也。乘此圣宠，绝世精修，终成圣者。

圣若望（好施者），常想裸者之苦，所用衣衾，自甘粗恶，不求精美。有客见之，捐多金制衾襆赠焉。若望念其情切，不能却。及夜就寝辄叹曰，契利斯多之兄弟，多有以无衾死者，有衾单难以御寒者，而我获温暖，又多枵腹受冻者，而我获醉饱。又多奔走道塗，栖止霜露者，而我获家居安枕。主佑至矣。忍独（114）享此，不推以与人乎？因是竟夕不寐，思售此以济贫乏。令均沽赐者之惠也。次日鬻诸市，原主见之，偿以直，仍以衾襆归若望。若望不忍负初意，再鬻之。原主再偿。再归之，如是者三。若望谓其人曰，我鬻以济贫，尔仍易以与我，彼此授受，谁先倦乎？俱宜谢主。盖此有三益焉。一，尔富而立功，二，彼贫者获济，三，我于中喜。其意之得行，揔非主爱不及此。噫！圣人心想裸人之苦，即不敢自享精美，倘实见其形，闻其声，其哀闵当何如？故圣人慈心如蜡，日照之（115）即柔也。

伯多禄，富而好施。尝遇一泛海人，舟覆赤身出水，向多禄乞衣。多禄怜之，即解里衣授焉。贫者以衣美过分，不敢服。易诸市。伯多禄闻之以为忧，掩户而哭曰，我罪我罪，贫者不受我衣，是我恩未至也。及寐，耶稣显以大光之容，呼其名曰，尔何哭？我受尔情，欲公于人，不肯自私耳。即褰其外衣，露里衣，曰，尔识此乎？我用我酬尔愿。盖我寒而尔衣我也。伯多禄惊觉，曰，据此，吾主恒居穷乏中，我必当其位（116）乃可，因尽散家赀，以济贫为福。夫伯多禄以与人为喜，又以人不用为忧，乃今人既不乐与人，即与人更喜其不受，何背驰甚耶？

圣经纪天主以洪水罚天下，止留诺厄，及其妻与三子，三子妇于椟中，以传人类。厥后，诺厄躬习农事，栽葡萄酿酒。一日醉卧，偶露其体，次子刚见之笑而醜之，奔告其兄生及弟雅弗得。生与弗得深以为耻，又怼刚之不爱其父也。取一大衣，逆行至父旁掩之。后诺厄嗔刚弗敬，求主罚为兄弟奴。喜生（117）及雅弗得孝，求主加佑焉。繇此推之，凡遇裸者，岂可轻视，能解衣衣之，得无大报乎？

衣裸者之用意有二，一免其外害，二免其内愧。所以修德之士，必饰威仪，不敢少露其内体，避人目未已，并避己目，以全羞恶之心也。自待既尔于人亦然。一遇裸者当前，即以耻己之心，代为之耻，能弗衣之乎？

圣童女意溺斯有恶人扰其贞，不遂，乃强剥其衣，置众前辱之。意溺斯惭欲死，求主收其灵魂。忽长发（118）数尺，围绕其身以当衣，盖天主怜其贞德，显此异迹救之也。然此固秉贞之效，亦衣裸者之意。

凡人视此身，宜若恒在天主台前，不敢裸露。古圣亚满，行路及河，无舟梁可渡，度必解下衣而涉，虑其友见之，请别去而后渡。友既去，犹不敢解，恐远人及禽兽见之。盖其心恒如对主，不欲丧其威仪，迟疑不果。主乃命天神渡之，不濡其衣。即是可知见裸者当衣之。（119）（120）

四、顾病者

病者，人类原祖罪根之蔓也。大主造人，本欲贻以永安。惟原祖初享安佚，而即叛主命，故诸患蔓焉。病其一也。此患不分贵富贱贫，皆有之。自幼而壮，而老，初未成一病局，以故人生时堕地即哭，异于他生，以他生病少，惟人病多。盖人有七情，较他生易至失调，兼以四行所结，或有偏毗，寒暑饥渴，内外相侵，虽欲不病不得耳。

病者之状不一，或热而烦，或寒而颤，或无力而疲，或（121）不喜饮食，厭人言语，种种苦趣，是为形病。形既受病，并病其神。经曰，肉躯损动灵魂。盖灵魂之役身，如工人之运器，工与器恒相须，器不利，虽良工亦拙。以故人病时，灵魂多不克自主，纵邪情而拂正理，不得称全人，半似之耳，可不哀闵顾视乎？

造物主之于人，既以病苦其身，而犹加矜悯，欲全之。乃生草木金石之类，可为药以资疗治，是非怜人之弱，而预设此救生之备哉？

耶稣居世，广行圣迹，而救病者居多。殆为人立顾病（122）之表。世人虽无殊能异德，然知药可疗病或济病者以财，资其药饵。或自知医，察其症而投之剂，皆仁事也。若财与术两无可施，则扶之以心与力，或为之祈求主佑，亦良心不容己之验耳。西国多有医士，自顾贫人之病，而白施之药者。

古西王德阿多戍有圣德，其后德亦如之。谋以救病施惠。因搆一大院，召病人居焉。延医疗治，时躬徃视之，兼给以衣食。尝曰，我王治国，我以救病，求主保国。又曰，我王以政保民命，我惠病者，独非甦民（123）命乎？又云，耶稣定审判时，语其一曰，我病时，尔曾顾我否乎？盖主视世人病犹己病也。且我获居王宫，荷主殊佑，无以酧主，惟为主爱民，以尊而甘服卑役，庶少尽万一乎？仁哉！后也。无愧国母矣。

怜病心，不独人类有之。禽兽中亦然。嘉纳达（上世有学之士）曰，昔有人家畜二犬。一偶伤其股，自舐不及，悲号欲死。一代之舐，且衔食遗之。又一鸛，老不能飞，其子衔食投之。呜呼！禽兽无知，尚相悯相顾若此，乃人漠不顾其兄若弟之疾痛？曾大鸟之不若乎？不（124）仁者，曷不以禽兽为师乎？

或曰，病者顾之宜矣。然或有脓血污秽，见即呕心，颇难密近者，将若何？曰，未可置也。盍以所需药食遗之，然全德之人，视病者重，则自视轻。于人之污秽，若己有之，略不介意。古圣多有然者。如圣女嘉达利纳以视病为功，或为去其污，或为涤其器，甚自愉快。一日遇一病者，徧体脓腐，初见而呕，旋即自悔，切近其身，且舌舐其疮。天主乃重加以圣爱。盖病者愈重，我顾之功亦愈大也。（125）

意诺曾德（同名第九教王）遇道旁一癞者，实吾主化见也。臭秽不堪，竟携之归，共卧一榻。夜半忽不见，遍索弗获。意诺曾德戚然，谓若人之不告而去也。既而悟曰，或吾主试我乎？马弟略亦尝遇一癞者，卧草间，解己衣衣之，负以归，抵家呼其侣启门。甫置病者于地，而容已变矣。乃见耶稣像，且呼其名，谓之曰，尔今不我拒，我天国中，亦不尔拒。言讫不见。友启门，问曰，病者何在？弟略曰，我早识之，不令去矣。然则疲癃残疾之中，或大主在焉。何吝一往顾乎？（126）

古德士问曰，持斋大功，视病人亦大功也。倘一时不能兼行，如之何？曰，视病者半日，虽绝食六日，功弗敌也。何者？视一病，谦德、信德、爱德、克己之德，毕具焉。匪直如富者，以余财施济而已。故主有曰，尔辈中长者亦宜如卑者之承事人。盖言视病人之功甚大。

或曰，病多有传染者，倘以视病染病，反成两损。一则不能救彼，一则我待救于人，不如遥以药饵遗之。何如？曰，视病有二势，有属本分当视者，有不属本分当视者。本分当视，不得不视；不属本分当视而（127）我视之，功德更大。盖止知救人，自忘其躯故也。

圣嘉禄主教于米兰府时百姓罹疫，死者日数千。圣人先为求主，次散多资并鬻衣衾以济疗之，仍躬自省视病者，以良言解其慍，不分贵贱也。或谏且宜避患全身，以待大用，恐染疾为害。曰，吾主设真假之喻，有曰，如牧羊然，真牧其羊者，虽死不惧；假者，一遇虎狼，辄弃羊而走。我位居民上，如群羊之牧，乃当民病苦，遽欲远之，我岂其假者乎？又曰，使我居上，先有怖心，彼在下者，必更怖矣。凡此病者（128），救护无人，命不几冺乎？又谓其童仆曰，尔环侍我勿怖死，宜怖获罪天主，先自悔解乃能随我。圣人之行类如此，故西国会士，多以视病者为本职，旦暮行之罔懈焉。

有一笃修圣人，专以视病立功。一日天主命徃某府，圣人唯命徃，将入城，见一病者，周身脓血，污秽特甚。圣人就其侧，以经言宽慰之，且勤事累日不倦。病者谢曰，我病乃主赐，今蒙尔顾恤，减我痛苦，主将减我功，奈何？圣人曰，非也。主引我视尔，以满我（129）功，彼此递以仁言往复。既而病者将死，谢圣人之德。及死，圣人求主见病者灵魂何如？忽闻天边有声曰，可爱者来前。圣人仰视之，乃病者指五体而谢曰，予目谢尔，不见世间恶色；予耳谢尔，不听世间淫声；予鼻谢尔，不嗅世间浊香；予口谢尔，不尝世间粗味；予舌谢尔，所谈天国真言。予已受世苦之报矣。繇此观之，病者自当坚忍，见病者，不可不顾恤也。

圣葆禄曰，我视病者，如己有病。盖病者有饥渴寒热（130）之苦，悉不自解，我必视为己病，乃得时缓急而调剂之，庶保其命也。

欧逻巴大州府县，各设有养病院，规制不一。今止就一米兰府言之。其院建自本王。岁捐帑金十余万，选本府之贵而贤者，迭掌其事。院分为六，其一、其二，凡贫家幼孩，父母不能养者，收入院，觅乳媼哺之，至五六岁，男女各居一院，男为延师习书习读，或习技艺。及成人，听出院。女亦习女工，年及笄，具奁资嫁之。其三，专养癞病人，虑其传染，不与他疾（131）者同居。其四，养不治之病，如麻疯、瘫痪等。其五，癫狂难治之病。其六，养伤寒疟疾等病。已上六院，俱有大屋宇，分别男女，各有服役人。又令名医专视药物，一切饮食衣服寝处之资，无不备具。又命人巡防外侮。又命人司讲论，以开慰久病者之心。病愈，听还家。死则有公茔瘗之。又有贵室大家病者不便至院，则别设一院，多集医士，病则徃视，仍于本院发药，所需食物之类，遣人遗之。此六者名为公院，此外又有养老院，舍旅院，及安补院。（132）（危人非全得元力，不能作工，而又非病比，故特安养以补之。）共九种，外尚有多院，皆以行十四端之功，各有资俸。设官司之，揔皆爱人如己教中一大事云。（133）

（134）

五、舍旅者

古昔人类未蕃，无城郭宫室，乃巢居穴处如鸟兽然。厥后生齿渐稠，智巧渐发，彼此合生（合生者，人与人喜相合以有生，他类不然。）与聚与处，始结茅为庐，浸假而有宫室城郭。又为舟车以通往来，舍旅之义自此始。夫鸟之有巢也，不相假借。人则不然，我安寝则不忍彼之露处，故西国多设候馆以舍旅客，且时其饮食，御其仇侮，爱敬不少懈。盖彼远来，以信心寄我，我何忍以不信待之？（135）

旅者不一，约言之有四，或周流四方传教，或苦修避家赎罪，或为丧家而游食，或因遭害而避仇，皆旅也。旅虽异等，而舍者之心，揔以慈爱为本，初无分别。至为教而旅者，尤不得不舍。盖彼为主弃家而来，指我天路，有大利益，我何敢拒却之？

主有言曰，舍我舍我。又云，审判之日，问曰，我在世，尔曾舍我否？此明言世间道路之人，皆我也。世有旅者而不舍，是即不舍主也。可不思与？

圣祖亚巴郎一日偶竚于门，见三人过其前。皇皇若（136）本宿者，觉非土著，即迎而止之宿，亲为盥濯手足，具酒食供帐。情甚欵洽，无异骨肉，及其去也，又不忍遽别，远送之。忽不见。盖天神也。惟巴郎有谦德、爱德，备多美好，故主重报之。令天神显迹若此。

圣亚吾斯丁曰，尔以世间舍人，而收天国上报。若白（古大圣人）审自己行实曰，我门外无旅人，及行路人，我门恒不掩。

圣额我略有全德，众推为教王，生平以舍旅为事。日养十二人，寝食与共，且躬亲服役之事，手汲水以（137）奉盥。一日持瓶汲水，将与某人，忽不见。索之弗获。至夕，主见谓曰，尔向舍我兄弟，今则舍我。又一日圣人命食旅者如恒数，入室数之，得十三，呼从人问之曰，何为赢一？答曰，无之。盖从者只见十二。圣人独见十三也。食毕，十二人悉去，独一人留。圣人请其姓名，曰，我名不能言，但天主尝受尔爱，命我试尔。主曰，尔与及我之下役，即是与我。

耶稣复生之本日，有二门人出城，徃额马吴斯。途次互问向来耶稣事行，耶稣即变容随其后。至逆旅（138）二人不知为谁，但以爱情招之同宿。主如不安状，欲行，两人强之同席而食。主因其仁爱，于食时，许彼识认是本师耶稣。二人大喜，方欲顶礼，忽不见。或解曰，二门人非全信耶稣者，特因舍旅之功，主开其心，许一见耳。

物搦济亚府一显者家甚富，一夕将就寝闻空中有声曰，尔在此安逸，乃我所爱人于彼露处，尔忍乎？显者遽呼从人，携灯徃索之，见一人卧地，则意纳爵圣人也。请入其家，备食饮舍之。（139）

上古德巴省（西国）有阿世利谷府。其民皆认主，多修道行德。其官亦榜示曰，有贫人自外来者，居民见之宜即引至家，供饮食舍止之。时巴腊弟阿（古史氏）偕友六人至其地，众人争留宿，史因叹美之曰，此府殆天国之影乎？相亲相爱若此非世情比也。

圣测薄弱为教主，多德行，更以舍旅为乐。一日，我多（地名）人攻其地，有败兵走入其家。测薄弱舍而藏之。我多人追及，搜之不获。诉于王多弟腊王怒，逮测薄弱置旷院中，纵数熊食之。一熊大且猛，至测薄（140）弱前，训伏如小犬，以舌舐其足，众见之惊曰，此大德圣人也。猛兽且顺之，岂人更猛于兽乎？王见之，亦易怒为爱矣。此舍旅显报之一徵也。故家有旅客，宜珍护之，慎勿轻视焉。（141）（142）

六、赎虏者

凡人情恒欲自为主，若此身不得自主，即忧郁愤懑，万苦齐集矣。盖人身有形有神，神惟自受缚于理与欲，初不授人以柄，行止繇我。人不得强之。若形则受人制缚。他人得而强之，爱恶相左，并灵魂不得自繇，于此可想被虏之苦。盖人为主，而我不能自主，动有顾忌限制，或见善而弗克为，或思亲而弗克事，或遇疾而不获安养，或疲劳而不获休息。衣食生死惟命，如鸟在樊，如兽在槛，可不哀欤？（143）

虏有二，一为溃师见执，一为犯法被牧。二者情虽不同，苦则无异。西国语曰，虏者非生人，乃死人。盖死者委形于地，不能自主。虏者，委形于人，亦寔如是，故赎虏之恩，与再生等。

赎虏之功，耶稣为首。盖人类因有原罪，为魔之奴，而堕其诱感。沉沦莫返，天主悯之，因降生而赎人罪。使复还正道焉。（有本论。）且其所赎者非一人，其所为赎者，又非直金币等物，乃即赎以其身，非首功乎？凡今之人，宜体其情，谢其恩，循其迹。（144）

天主降生后四百二十七年，诺腊府有圣人保利诺者为主教，会海盗入寇，抢掠财物，人民被虏。保利诺捐赀赎众，至尽倾其家（西贼虏去人，因其人高，下为质，得金而还之。）后有一婺妇幼子被虏，泣诉求救，利诺曰，我今贫矣，仅有一物，即我身也。汝偕我徃，当指我言曰，此我奴以赎子，婺以为戏，笑曰，求为主救我儿，曷戏乎？利诺自度有口才，曰，我正言，非戏也。汝行勿疑，即偕渡海，抵利未亚国，见彼王之婿，即婺子之主，妇跽而泣曰，老妇贫寡，仅此幼子，望怜而归我，王（145）婿不顾，妇指利诺曰，愿以此奴易。王婿见利诺仪度甚伟，乃问，汝何能？曰，善灌园。王婿喜，遂释婺子，而命利诺灌园。利诺入园，若素习者。王婿游观，呼与语大悦，因时时顾问，以资裨益。一日，与王婿论本国事，言及王筭将促婿遽语王，王遂愿见婿，因嘱利诺曰，予侍王食，尔持蔬果进。利诺如命，王见辄勃然体颤，谓婿曰，予昨梦为罪人，谳于官。今园夫貌与梦中官相肖，可问彼为谁，恐非常人。婿问之，利诺曰，予为人奴，为主母易子耳。婿又问其先（146）为何如人，须明言勿隐，强之再三，利诺不得已，言曰，予曾叨授本府教主，王婿闻而惊畏曰，今将归汝，惟汝愿不汝吝也。利诺曰，某无他愿，某之来，为赎幼子耳。今求尽归本府之被虏者。婿言于王，王许之，乃召先所虏诺腊府千余人俱来，给以餱粮，令偕利诺归。欢声动地，未及王薨，如其言，咸称利诺大圣焉。噫！利诺真所谓爱人如己者也。不惜以其身为人奴，而赎还千余人。岂非顺导天主之路者乎？其德其仁，世罕及焉。（147）

人无有不愿自为主者，古语云，自为主之能，万物无以尚。夫鸟之在樊也，饮喙非乏，特不能自主，故时思颺去，人之被虏亦然。西国有仁会，愿以行乞积金备赎虏者，此功最大。盖非特出一人于陷阱，且获归，而满父母兄弟夫妇一家之愿望，非大功欤？

或曰虏于敌者，非罪也。系于官，则其罪矣。亦须赎乎？曰，不然，是或有司谳者闇于识而误系之，或为有力者所倾陷，或穷而无保主相明，不能解脱。西国刑制，月命官一省狱，详其犯罪之故，有保主代应（148），或明其事，即释之。若未可释者，则给以食。尝有一妇在狱，罪当饥饿死，其女来省，法不听通饮食，女潜以己乳食之，狱吏见之告谳者，谳者义而怜之，竟释焉。（149）（150）

七、葬死者

死乃人之终也。肉身与灵魂合而为人，灵魂附肉身中，故能运动，能生长，能有一切世间功名财物。灵魂既去，则诸事尽归，乌有即此躯壳，委地不能自保，惟赖他人葬之而已。圣亚吾斯丁曰，尸者无魂之身，是人非人，推之不动，呼之不闻，惟人所置，凡生而罹诸苦者，能求人救死，则不复能求救，更可哀矣。得无恻然乎？

古今惟葬礼为重，西国名之为后礼。（人末之礼）亲礼（亲亲之礼）、（151）义礼（五伦之义）、墨礼（西俗以墨色为忧为吊）。天下万国俱以葬死为行慈之路，于人世为大德，于主台前为大功，故圣人多有广行此愿者。

古圣多比亚，如徳亚国人也。早年受诫行人，会敌国来攻，俘虏多众，比亚与焉。至其国行善如初，恒以所得物，分惠同虏者，且以忠善相劝。彼国王闻而爱之，厚加赏赉任所之弗问。比亚因得环游，广行化导。一日至腊厄斯府，遇其戚属加白禄，贫甚，赠以多金，不收其券，国王殁，新王不喜如徳亚人。比（152）亚每慰勉其人，且赈恤之。勤施不倦。时新王复攻如徳亚国，不克。益憎向所虏人，橫杀无筭。比亚恒取葬之。王闻而怒，命杀多比亚，没其家。比亚挈妻子亡去。及亡没，王子嗣立，慕多比亚，召之，复其家，比亚不背初志，行仁益力。一日与知己宴会，席半闻路有同乡人未葬者，即离席，徃负尸瘗之。亲友谏曰，昔为此几不免，今仍踵覆辙乎？比亚曰，予惟尊天主命，此外无所顾惜。忽一日，倦寝，燕矢坠其目中，遂瞽，绝无慍意。亲友谓之曰，尔目若何？葬死（153）何益乎？多比亚曰，予所望者非世福，凡主有命，惟顺承之，即今瞽，莫非主赐耳？然己虽能忍，恐世人莫喻，乃默求主曰，尔真仁者，真义者，今盍我救？即我获罪，望尔为尔赦我，许我自赎。天主乃遣天神，假人像疗其目，多比亚欲酧之。天神曰，尔惟谢主，赞颂主世主之美宜秘。天主之美宜传，凡积哀矜之功，绝胜于积财也。尔多功行，我为赉送天主台前，欲炼尔成全德。尔果能忍，主命我疗尔。今反天国矣。多比亚闻言，益加敬，而懋修。（154）

或问葬死之功何以大？曰，死者不保其既冷之身，或委草莽，或投沟壑，或鸟啄，或蝇嘬，俱不可知。而我收而葬之，得远诸害，以全其躯，功岂小乎？挈救死与救生大异者二，一、无所望报，如食饥衣裸诸功，或望其人转能德我，死则不知所报矣；一、视人死，因自忖其身之死，曾见有尸腐不生虫乎？则我身一虫囊耳。何忍坐视其尸之暴露不一为之所哉？

圣薄耳日亚，衣西巴泥亚国大臣也。奉王命，护送国（155）后葬，至其墓，至日，以后尸付司墓者，而与众开其棺（西国此地尸送至彼地，或开棺以看验），臭腐可憎，不敢正视，既殡，复命，乃因国后今昔殊异，而生感慨。旋忆圣经比人如花，初时色香可爱，顷焉变易，便令人恶矣。乃定志求永福，辞位入真修会，卒成圣德，其功非繇葬死而得乎？故曰葬死者，乃善生之学。

葬死者之功非一端，凡人见尸，不得不想及己，以壓其傲心。盖出乎土，归乎土，始终一土也。曷傲乎？经言，人如流水，逝而不返，暂寓世间，实非其家。又云（156），日落再出，身落不再出；月失光再生光，人身一失，永不生。直待审判日，方晓然耳。存此诸念，最益身心，故古圣人，多务行此功。虽捐财输力，甚而致命，所不辞也。

或问葬死虽有大功，但目无所遇，将何以行其志？曰，施棺施地施衣施财，无所不可。如不能行此数者，即以己身为死者助力，或亲送诣人瘗所，亦与有功焉。若又未能，则为之诵经求主，救彼灵魂，其功一也。（157）

葬死者之义，因性而行，自然之情也。或谓不然，则盍观之蚁乎？蚁微虫耳。群聚一壤，如民之合生，途遇死者，众攒举而移之穴。盖以其穴为墓，不欲暴他所也。岂人而不蚁若哉？（158）

哀矜行诠卷之三

极西耶稣会士罗雅谷著

星源后学程廷瑞润、汪元泰较

神之哀矜七端

一、启诲愚蒙

愚蒙者，懵然无知之谓也。人所别于禽兽，惟在明晰义理，不则蠢然与禽兽等耳，可弗哀矜启诲欤？

凡人肉身以食长，灵魂以学全，然饮食不待教而自（159）能。若学，则未有不资启诲者。亚利斯多曰，人初生如素简然，初无色彩，一加绘饰，即受而守之。又言人如新陶器，不分何味，及辛苦酸咸，一贮其中，亦受而守之，喻人生初无定品，惟经学习，遂一成不变耳。故诲蒙不可不端其始。

古语曰，蒙者如金石之类，未成形质，无所施用，必加刻镂磨琢，斯成有用之器。又曰，人生如木裁，不删其旁枝，不溉其本根，何能成大木哉？

蒙与智反，智者足以自卫，蒙者待牖于人。昔智人某（160）有邻冠，焚其府，逃亡之民，皆以珍宝自随。某独罄身出。人曰尔何不挟资以藩身乎？应之曰，予资尽携之来矣。此言以智为宝也。圣经曰，智者为诸星之王，言其光明足照诸物，行无疑阻。愚者则如海水，随风而波。又智者达权，愚者膠守。故曰，智者如牧，愚者如养。言羊群无牧，不知其所归往矣。

凡人之学有二，一、涉世之事，如文学、技艺、生计之类也；一、超世之事，如辨析人生之始末，及两世之分、善恶之报之类也。不达乎此，皆谓之蒙。启诲之者或（161）启以世福，或启以天福。揔之去其不知，使之知而已。经言，凡人之罪，积于不知。蒙之所以堪怜也。启蒙者，拔其罪根，树之嘉种，故曰父母生肉身，师友生灵性。（灵魂主之所生，然必有教，始全其性。亦可谓生也。而神生之益重于身生矣。）

亚利斯多曰，凡欤全其本性，宜务学以求知。又曰，人何以谓之生，以其有知而能行耳。若昏昧无知，则必不能行，此与死者何异？古有言曰，人之全福，在周知万物之理，盖人性贵在能知能学，启蒙者变化其灵魂，使远于禽兽之贱，而迩于天神之尊，益（162）人甚大，岂仅与施贫乏者，同日语哉？

启诲愚蒙，亦必愚者先自知其愚，以为受教之地。亚利斯多曰，智者无不愿人知，然必能容吾教，教乃可入。不则如病不服药，良医束手矣。夫蒙有善有顽，不识不知而愿求知识者，善蒙也。既无知识而复不求知识者，顽蒙也。蒙而顽，何所施吾诲哉？顽蒙有十徵，一、玩弄世人，及世物；二、不待召集，好预人事；三、坚执己意，不移其说；四、不度义理，率意躁行；五、心无羞耻，放言欺世；六、荒于本业，喜闻外事；（163）七、妬人行善；八、卑视修儒；九、恣欲违法；十、自满而骄，不问不学。此十徵乃万罪之根，自谓非蒙而实蒙，有识者，尤当善致其启诲焉。

贤师良友，欲启迪愚蒙，必先居己以谦，自立仪表，后取切要之务，引古格言，及平易之语，以开迪其心，使吾言得入，不则身无谦德，我先受傲之蔽矣。何以起蒙者之信从乎？

启蒙者，必以躬率。经记耶稣先行，后乃设教。正谓此也。立己于不善之地，而以善求人，是表不正而问（164）影之邪也。庸有济乎？

古云凡人恩主有三大，主畀我灵魂，父母生我肉身，师友开我蒙昧。备是三者，而我之生始全。盖大主爱人，恒欲其受多福。父母爱子，恒欲其备多能。苟非师友教之，又何繇令其福与能两皆无缺哉？故古者称师为次父。

或问启蒙之道何？先古达肋得曰，认己是第一义。把腊多曰认己为万知之元。教者先以此教，学者先以此学。盖人不认己，则不知所以始，所以终。又乌（165）能识造物真主所当钦崇，以伏傲行善，绝私所欲，而抱公所须哉。故圣经教人多端，约之曰，认己认主。盖认主则达天地之根源，洞群生之定分。善必有赏，恶必有罚，为众大父者谁，为众赎罪者谁，灼有定见，自无妄行，然非能认己，则必不能认主，信乎。启蒙者必以认己为急也。

古曰，认己，大学也。学不认己，贪多务博，奚益之有？譬之徒行者，舍道路不视，或仰观天文，旁睨卉木，冥思物惰泛役其神，因之失足，一蹶而什，众务并失（166）矣。何如心先自顾乎。彼不认己而务博学，未有不失足以什者也。

认己者，必知己之初根为土，至贱也。自始胎以迄老死，揔为满万患之度。至苦也，遇善鲜能行，行亦易蹶，蹶复难起，至弱也。且有多仇，为身与神之贼，势难捍御。又如日轮递换，易于变更，至危也。己实如是，可不认乎？

认己者，必知己为天神之类，受善恶之永报，万世不渝。又凡于己之性情欲恶顺理与否，皆洞然自知，（167）不容自昧，故曰，认己为行善之初末。昔圣奥吾斯丁求主七端，其一曰吾主认尔，认我故凡教人者，当教以升天之路，认主高，认己卑，则必逊心求主，初守其诫，未受其福矣。

圣弟阿尼曰，引人升天偕主携手，盖其功最近主，得收上报也。耶稣升天时，命宗徒曰，尔辈徧走天下教人，宜认我父罢徳肋，并所降之子耶稣契利斯多，乃得永生。又曰，尔宜受我学，乃我为良心之谦，尔辈效之，神护安福。圣达味德求主曰，吾主教我（168）尔义，我指愚人尔路，愚者必醒而顺尔命。

启蒙之故有三，其一由于性，如父之于子，兄之于弟，夫之于妇，性不容己也；其二由于义，如师之于徒，义不容辞也。此二者以上训下，其听受易，如失启诲，主必罪之；其三，由于爱情之发，不必有父子兄弟夫妇之性，亦不必有师徒之义，一见愚蒙辄倾心启迪之，其功为大，如圣意纳爵创立修道之会，引人升天，以启诲愚蒙为首务。盖圣人深知蒙昧之苦，故急欲通其所蔽也。（169）

圣人爱人之心无己，有为启蒙而甘迟真福者，有为启蒙而舍安居者，更有不辞苦难并陨其命以启蒙者。圣马耳丁将终，门人绕床而哭曰，我父尔何去，我辈失所倚，尔所定之训，我辈犹未习，居然蒙人，未达肯綮，我父盍怜之，稍迟迟以教我。圣人即恻然求主曰，吾主，若此众尚须我教，我何敢辞此劳，遽脱然以自便乎。夫圣人将离世以享真福，乃为教人而甘迟之，非以启蒙为大功耶。

圣安当独居避俗，全心事主，苦修多年，已获世间真（170）福。一日间某府人，惑于邪说，迷失正路，心乃恻然，辄不惮跋涉，徃启导之，虽弃其宁居，不惜也。

圣彭日亚名，以引人升天为务，被虏于白耳西国。王囚之囹圄。越二年，有罗马史来见王，曾识彭日亚名，请释之。王素奉异端，仇正教，乃曰，必毋率我国人奉耶稣教乃可。罗马史代许之，王辄释日亚名，日亚名知史之代许也。不悦，曰，我所受之光，何得秘而不发于人（指知正教之妙理），吾主付我以大宝掩藏地下不广其利可乎？（昔耶稣训人行善曰，大主以性灵与人，如主人以财171分给家仆，俾各贸易，乃有媮惰闲置其财，主必怒而罚之，人有学识，秘不教人，岂非罪乎？）予不敢匿主教，不以启人也。居其国一年，传教甚众。王知之，大怒，复逮之，问曰，尔何背所许，而以尔教传我民？宜死。曰，固也。然则人何可舍真主而事夫僭主者乎？予固因人之昧，而以正启之，俾知天地真主而昭事焉。盖惟真主，能救人患，能赎人罪，所定赏罚不爽。若王民所事，皆同类已朽之人耳。救人赎人，及赏罚人，彼无能为力也。王闻益怒，竟杀之。（172）嗟嗟！圣人为教人，甘致其命以行其爱，固如此。

凡自度不能教人，而转属他人教之，功亦无二。西国设有公书院，广集师儒以司教诲，皆有公田以膳其师，并贫家就教之子弟，使勿以营生辍业也。其师位，必先择智而贤者居之，非其人不入，恐悮众也。

启蒙之法有三，一端表，一著书，一讲明。但身教、口教，功在一时，惟书教久，故古来圣人，多以著述为启蒙第一义。（173）（174）

二、以善劝人

善者，人人同具之公理也，但俗情汨人本性，于是有意欲行善，而迟疑不决者，有淑慝不辨，闇于趋避者，其未繇白进于善，固非一塗，大都藉人劝诱，如暗室须灯，盲人须杖也。彼行善不决者，若得人鼓舞，鲜不躍然，趋避未明者，一得引导，亦不复迷阻矣。每见人有事后之悔。或自咎不听善言，或追恨无以善言进者，洵乎劝诱之不容己也。故曰良药疗人病，良言益人行。（175）

劝吾不惟益人，抑且益己。不观流水之槽乎？水从槽流，注于彼亦濡于此，善言出我之口，通彼之心而我口所言，实我心所发，是因劝人，我亦并彻其理也。岂非彼此两益乎？

古有静修之士，名籍甚，偶中魔诱，不克制欲反诫而入市。暮夜登途，行及晓，身倦求憩，时人慕其素行，一见请教，修士惧损其名也。遂荘语正道，以沃众心，且谓魔诱，须克制求胜，寻自反曰，我何诲人不自悔，责人不自责乎？我言既轨于正，我行何自戾（176）乎？因痛悔而返故地，以炼其罪，卒成圣德，此缘劝人而自醒悟，正彼此两益之谓也。

人之知有二，一关见闻，一关德行，如有人欲测海水多寡，此求知于无用，愚甚矣，即仰窥七政，俯晰万类，似或有用，然亦不过取资耳目，无补身心，我知之而彼不知，言可也，不言可也。惟是邪正两立，善恶攸分，一或昏迷，身心齐仆，此关系德行为甚大，岂可听人冥行而弗救乎？引而导之，在知者断不容辞矣。亚利斯多曰，劝者非定所向，而定至所向（177）之路，人之所向，乃天上真福，所谓劝者，惟引人获此而已。

人生同类初无岐向，而所入之途非一。盖人之性情不同，劝者宜量人进言，如良医因证投剂也。若执一方以疗百病未有能济者。

劝善之法有五，一易行，一有益，一真实，一安稳，一适时，全此五者，可以劝矣。不则难行之言不从，无益之言眩听，诞言浮，危言駴，过时之言莫挩，皆非所以劝也。劝者将求益于人也。苟无益，与其哓哓也（178），宁默。又劝者以信为本。经曰，弓矢戈矛以杀人，其罪大而显。以二心劝人，杀虽隐，罪与同科。何者？一杀身，一杀神也。又曰，以媚言伪言劝友，是网友也。鱼鸟就网必毙，人听媚言伪言必堕。

劝善之途有二，向恶者，我劝之，俾遏恶而趋善，是以阻为劝。向善者，我劝之，使为善而直诣其极，是以引为劝。

劝善之途又有二，一先自习而后以劝人，一或举格言成语以劝，然以言者，不若以身者，更使人信从。（179）盖自习，责难易甘苦皆所素尝。其所言，必所能行，以身为表，人易取法。若身先多习，则能言未必能行。虽属格言，亦起人疑畏，而以吾言为诞，弟子且或谤其师矣。

或问卑幼见长者所为不善，不敢显劝。可若何？曰，是有多法，可暗导而使之自喻。盖人虽不善，未有不厭他人之不善者，如长者有谬行，我既不敢显劝，则或佯踵其谬，使彼见而责我，我迎机而自承，且明其所以致谬之故，彼必反而自悟也。又或不自（180）承，而即以其谬反求指示，彼必自顾与其谬相类，亦不自安，无不幡然自新者矣。

劝人为善，所以救人之神，故有因人质所疑，而正言剖之，使知趋避者，亦有因其人素相善，彼虽无疑问，而我窥见过端，即委曲谕之，挽其不善以归善者。盖爱情所发，惟知友之当救，吾实尽所以救之而已。至于言之投与否，皆非所计，要以吾言为有益，必强之而行，即有愎谏者，宁吾劝而彼不从，毋使彼过既成，而怨吾之不谏也。（181）

或曰，人不我问，我安用劝之。曰，劝者言下之物有二，一为世俗事，一为性分事，如商贾婚嫁功名等，皆世俗事也，是宜就事论理，彼未发问，听其自择，问而后答，可勿预言。至若是非一倒，永苦莫赎，此则关系性分。彼虽未问，而我自爱爱他，宁俟问然后言乎？

古有二友，相得甚懽，日以谐谑游闲为事。其一偶蒙天主默照，遽自悔悟，痛哭一生罪愆，冀以苦行补其缺，因避入山，遇一深窟，遂伏处焉。默想生死大（182）事，尽反素习，苦身克己，求进纯德，诵祈不倦，如是者久之，其友未之知也。特以懽爱故，忆念不置。忽闻某山有道者，穴居年久，因访至其地村人不详其姓字，苐语以入穴之期，即前失友时也。遂至窟口窥之，果是。欵语道故，为之畅然。道者乃言世福皆虚，善恶之报不爽。我昔反主诫，为重罪人。今急求补过，犹恨其晚。子宜从我居此。其友曰，人世甚乐，挥金结友，相与为娱，何事守此枯寂，为请偕我归。道者欲化彼，度难骤入，佯许之，即命友觅梯而（183）出，同行数里，忽沉吟叹息，友问故，曰，我有多金贮窟中，忘携出，友闻之喜，同返取金，至窟，道者曰，我久不行，今举步便乏，不能胜，请为我取之，友如言下。道者随掣其梯，以大石塞窟口，语之曰，我久居此，来主大力，得赎一生罪过，尔宜在此，痛悔前愆，防备死候，我在外餽尔食无虞也。其友初以为戏，笑而求出，继而见为真，怒而谇詈，道者惟善言解之，日数顾，既而曰，我甚爱尔，欲偕尔升天国。沐主大恩。因劝尔不听，故设策强尔入此，慎勿他想，当安（184）心求主，其友初不能堪，后不得已勉效友言，渐尝修德之乐，大喜相谢，两人皆成全德，多有圣迹垂后，此强劝人行善者也。

施弟亚国一道者闻测利亚（地名），有独修圣人，徃访之。既至山中，无旅寓，仅一老者有别室，暂假之居。此老者亦以学识自负，然久居此，而受业者无几。道者始来数日，乡人服其教，求益者日众，老者见而妬之，因命其徒请客徙，徒受命徃，知师言非义，自以意谓客曰，吾师恐长者旅况岑寂，特遣候，客感（185）谢。复谓师曰，客求缓三日，当徙去。至期，老者又命徒促去，不者将自逐。徒至客所，仍谓曰，吾师问长者有需否，命致殷勤。客益感谢。徒复谓师曰，客求为主，容过主日乃徙。越主日，仍未去。老者怒甚，携杖徃逐之。徒曰，客见师怒必嗔，待某先徃。徃谓客曰，吾师甚爱慕长者，今来躬候。客喜出迎，望尘拜曰，向承眷注，又劳宠临，鄙人何德，当此恩遇？老者见其礼谦而言逊，惊悔前言，不胜惶愳，乃长跽请罪。客初不知，益谦下，且酬谢不置。二人欵语移（186）时，既别，老者诘其徒曰，前尔以我言致客否？对曰，未也。某念师言非义，不敢传。因婉其辞以进，具道其详。老者听之，下拜曰，尔我师也，我虽长于尔，顾无德，尔虽始学，实胜于我，谢主大恩。我今为尔弟子矣。据此善为辞命，弥釁致和，其功非小，盖不劝之劝，更深于劝善者也。（此徒以理度其师，当如是言，因借说，否则属诳言伪言，不能济人德行之万一。）

有吴细济诺者，为教被难，弗克忍，将反教。圣未达耳见之，大呼曰，吴细济诺，尔昔疗人病，今乃自伤乎？（187）济诺听之益加力忍苦，卒致其命，有司见之怒，逮达耳。备极诸苦，达耳大喜，为劝其友不反教，死无憾也。亦殒命。或问劝以救人，身死何为？曰，人之灵魂，为天下最贵，我能救彼灵魂之永生，何爱肉躯之暂死，以铁易金，何不乐为哉？

人有疑，当质于人，且听人劝。经曰，凡事先议后行，乃无悔。又曰，频问多人，行始有准。多问者何？盖人各有一才，有知，有不知，惟徧质所疑，不解于此，必解于彼也。又曰，智者管事，必决策于他人，如医师有疾（188）必延他医，不自疗治。又如我有目，不能自见其面，必以他人为之鉴。经曰，尔无倚自知，言人自知有限，行止之间，或从私意，而背义理，所伤实多，故宜咨求于人，乐闻劝戒也。

人有疑难，首当问主。盖主甚爱人，且为全知全能，必将启我衷也。经曰，默中求主，以何所行，主必引之于所宜；次当问之圣人、智人、老人。盖圣人自行善，必引我于善。智人识见精，必灼知我病而药之。老人阅历多，事之宜行与否，必能以所经之路示我（189）也。古有言曰，知论义，必高年。

古撒腊茫王崩，子罗薄央嗣位，甫登极，臣庶合请曰，先王赋重，愿我王稍薄之，以宽民力。新王曰，后三日有成命。就老臣问曰，将若何？老臣对曰，王若从民，稍减其赋，民必德王。王位乃定。王不悦，召幼臣问焉。幼臣对曰，王无狥民请，当应之曰，我新王，法当加严，父王责尔韦鞭，吾以铁梃；父王所赋犹不足，我将倍焉。王如言命众，众叛，别立王，曰，我等求尔，不听，今不尔求矣。噫！罗薄央者，肯从老臣（190）言，宁至是乎？此解以善劝人，而并及之，欲听言者，宜降心受劝焉。（191）（192）

三、责有过失者

过失者，不谐于法之谓也。有二等，其一知法而故反之，其一不知法而冥背之。法亦有三等，一出于本性自然，一出于国纪当然，一则出于天主之教诫。是三者，皆人所宜遵，少有违错，致害不浅，小则受世法之暂苦，大则堕地狱之永殃。责之，正所以救之矣。

不知而背法，如人醉时所为也。然其初亦应知饮自有法，而纵饮至醉，是非明与法，反为罪之招乎？责（193）之者，如初饮时，便须进规，勿俟其醉可也。

圣若望曰，人有言我实无过，乃自诳耳。人无从责焉。过日以增矣。圣葆禄曰，我察我躬即不记有何过，然不敢自谓无过，且更不敢自谓有功于主。盖过与功，均非己所得自定也。又曰，人身中有相反之爱欲，一属形，一属神。神欲善，形欲恶，二欲恒相战，欲期寡过，恃有责之者存焉。

意撒意亚曰，众人之首有病，众人之心多惧。圣达味德曰，虽好善行义之人，每日七什（喻差失之多也）。又曰人（194）皆变其初，悉归无用。真实行善者，无一人。古诸圣之言，盖尽谓人必不能无过也。有知识者，可不责之善哉。

人生斯世，如卉树在圃，遇春发生甹蘖，忽值蔓草壅之，蠹虫蚀之，即生意欲书，不勤芟治，何繇畅茂乎？人之形神亦时有生发而过失丛焉，其所赖芟治之功岂小哉？人之过，恒苦不自觉，故见过者宜责，受责者宜从。言即逆耳，亦须勉承，乃能受益。如苦口药，服之乃能疗病。（195）

凡人欲成己德，宜喜听责我之言。盖责我之言洞晓我过，最为真实。初非有恨于我也。色搦加曰，若尔喜听责尔之言，必有喜责尔教尔者。撒腊茫曰，乐承人责者，必有令名。若有过而忌人责我，始虽掩覆，终必败露，或承之羞矣。又曰，不喜受人责者，其人必不觉而死，谓灵魂既伤，与死无异。

凡人责我，不必问其人，但当受其责，虚心听之，实心改之，随责而随领焉。斯行善之士已。

责人之不甚难，意虽美，恒取于人，然而勿惮也。盖（196）仁者爱人如己，彼过即我过，彼罪即我罪，忍无言乎？至居人上以责下，乃分内事，更不容诿也。

圣额我略记本宗一小儿，方五六岁，便学鄙语，及慢主之言，且发虚誓。父溺爱之而不之责。一日儿疾，在父怀中，忽侧身斜视变色，父问其故，曰，黒魔来擒我，乃连发妄语而死。额我略曰，其父初听儿邪语而不责，乃引其儿于地狱。又一人以作盗犯就刑涕泣，言欲一见其母，母至，就其耳如密语状，竟啮其耳。曰，我幼时盗人小物，尔不责我，而反喜我（197）。今至此，是尔纵之也。观此，则知责过之恩甚于生身，为人父母者，尤不可不责其子。

圣葆禄教门人悌多曰，凡见人过，宜大言切责之。又谓弟未得阿曰，尔居民上，宜责民善，救民过，然当发其不忍之良，谕以易知之言，使其心与我孚。又直领我意乃为有功。

责人过失，以三德为本，曰义，曰爱，曰慈。义者理所当责而责之也，爱者欲得彼知为受益，而绝其疑，免其怨也。慈者，不为苛求，但令能改而已。盖责人过（198）者，如治毒疽，欲散其毒，势必割去腐败，然必先用药以舒其痛，乃可施刀砭收效焉。

古王达味德，偶见一美妇，以计杀其夫而夺之。盖一时迷于私欲，而行两背德之事，如瞽者之无所见焉。（世间诸人，勿恃己为有德。盖善可变而为恶，如达味德，盛德王也。尚行此不德事。盖天主加其功，许其什而后起，俾知人行弱，遇险宜避，不宜近也。达味德既迷即觉，以后常行善功，因得主赦，所著歌诗甚多，皆求主赦罪之词。）圣人纳旦闻而怜之，因入朝言于王曰，一富人欵客，家有群羊，不用。别取之贫家烹以享之，彼贫者止此一羊，食其乳，衣其毛，恃以为（199）生，竟夺于富者。王何谓焉？王曰，富者应诛。纳旦曰，然则天主命尔为王，既尊且富，有王后以治内矣。乃犹不自足，杀人夫，淫人妻，罪乎？否乎？王曰，尔言是也。我实罪人，自今伊始，愿痛悔而改之。又达味德王次子，以小嫌弒其兄，王放之不容入朝。一大将欲代之求赦，未得。间命一妇佯泣愬于王曰，我婺妇也，止二子，以相殴死其一，今官司缚生者议刑，又将死。我贫且老，依谁为命，愿王赦我。王怜之，曰，赦尔子死。已而悟妇言为讽己也。遂召还次子（200）。右二端，言见人之过，而不能显责，责婉讽之，使自悟悔，皆可为责过者法。

耶稣在世曰，我来救世，为罪人，非为善人。譬无病者，何须用药？又一日以责罪之法训人曰，凡人有罪，先隐言导之，即已受教，则尽言救之，不听，以我言质之于老成人。又不听，则纠之官府，以明徵其罪。官又弗理，则与绝交可也。夫教有三级，隐责以免其愧，质之老者以动其信，讼之官以强其从，如是而犹无济，则绝之。匪特我无救彼之缘，亦恐彼过薰（201）染于我矣。

圣葆禄曰，责过之言，极宜有力。西国大王德阿多削者有大罪。（以怒杀人数千）圣盎薄西阿（正教大师之一），时为弥浪府司教，知之，遽上书劝其赎罪（其稿尚存），王素知盎薄西阿之大德也。亲诣其处，与语曰，昔达味德王有罪天主赦之。盖藉口前王，谓主亦应赦己耳。圣人曰，尔何循彼失步，而不繇彼改步乎？及瞻礼日，上请造堂拜主，圣人不许，曰，有罪者无贵贱，不得入圣堂。细民有过且知悔，王不知悔，而强入堂，是倚（202）王为虐矣。王闻言而退。越日悔罪，再来求赎，圣人责之曰，怒未平，不细察其罪，而一日杀人数千，宜定何律乎？凡定人罪者，必越三十日始行刑。盖时久怒消，服念以得其实，用法乃平耳。后此其慎之。史氏曰，盎薄西阿责王者之失先启其良心，能使之躬亲求教，非真心感触，何以得此。后德阿多削常言盎薄西阿真圣人，有以也。

古圣有以责人过，苦其身或致其命者。圣意纳爵值冬时，知某人欲徃某所作过，自度徒言无益，乃裸（203）立寒冰中，伺其来，亟呼曰，尔此举必加罪主前，我先为尔受此苦，行矣，行矣。其人乃悔而辄止。圣若盎（保弟斯大）屡以正言谏额罗德王，不听，竟杀之。

凡家人朋友有过，若非大罪，俱当以爱情责之。圣伯耳纳，辞家修道年久，有妹已适人，好盛饰，衣宝衣。一日徃顾其兄，阍人告耳纳，且述服饰仆从之盛。耳纳曰，此无德之徵，彼所行已非天上路矣。我不欲见之，人言世福，皆恶魔诱世之资，以陷人之不智者，修道者之言曰，妇人好衣美饰，如不洁之在（204）锦囊也。妹闻言愧悔，尽改其初行焉。

责人者必先减己罪，始可为人规。耶稣曰，尔见纤芥在人目，而己目中著一柱，弗见乎？盖喻责人，先宜自责也。古语云，责人者先划己恶，乃能训人善，如医者能自疗己病，乃足验为良药耳。不则立意虽善，未免以人为试矣。孰信之？（205）（206）

四、慰忧者

慰忧之情最广，予友则圣高先生著有十慰，已得其概。兹撮其要义于左。

人之情约有四，曰望，曰喜，曰畏，曰痛。望者，未得所欲而预期其必来；喜，则既得所欲，而不胜畅快也。二者并属吉福事，不得则忧生。畏者，患未来而预虑其来。痛则诸患已集，而不胜愁苦也。二者并属凶祸事，得之则忧生，然望喜两情，时或过中，身无所苦，即有忧亦易释，惟畏与痛，一著于心，抑郁不伸，内外诸司俱窒，胃塞血凝，形神俱稿，不运如尸，或（207）泣涕呻吟，毁衣绝食，或厭弃亲友，不信人言，愿死轻生，种种莫可名状。盖以忧心蔽其晰理之心，如以带束其目，不见光明，不得不昏而仆也。仁人见之心恻，故慰以良言，开其迷，解其缚，功莫大焉。

忧之根有二，一者不得所愿失去所有，及无端而遇灾患等事；二者自生意外妄想，如恐有求不获，或预虑患害之至，如颠如狂，此二病各有治疗之法，慰之者，如良医，对症投剂可也。

人既生世，其心恒在世内，故忧根多端，总是世情所（208）结。或天灾，或地患，或四行拂戾，或为身家亲友顾虑，或以名利得失婴怀。又或堕魔诱，阻其行德之功。又或因过思，空搆惶怖之想，如是种种，不出世情之外，慰之者，要在识探其根而拔去之。

凡忧心多从苦难生。古有言，得势得朋，失势失朋，如日蒸气成云，云聚掩日，气散云消，独日而已。惟仁人之心不然，无顺无逆，遇友之忧，必以所须之物，或以宽解之言，委曲慰安之。撒腊茫曰，我富时与我友，乏即退，宴时近，斋时远。此非我友也。乃我财（209）之友也。

慰忧在哀矜诸德中为上等，圣额我略曰，他哀矜之功，以物与人而成，物固在我外耳。慰忧则人涕我涕，人泣我泣，痛哭共之，是分我以与彼也。较物孰重乎？

忧心在人，最为昏暗，最魔鬼所愿得于人也。慰者开其迷心，使如烛照，不受魔诱。撒腊茫曰，人赖友之佑，如铳城言足恃以御敌耳。

忧情虽多，约言之有二，一失天福，一失世福，二者相（210）提，则失天福必获罪于主，是忧所当忧。达味德曰，吾主我目泪如河，恐非能守规诫。又曰，我每夜以我泪洗我床，泪溢衾席，如冷行天路。又曰，我苦我苦，久不获还家。（天堂也）圣保禄曰，我心有仇，恒尼我所宜行登天国，其迟乎，宁弗畏。凡此皆忧所当忧也。慰者宜顺其情而导之。圣保禄又曰，为主之忧，必发悔罪之心，为世之忧，惟即于死之事耳。真福之一端曰，涕泣者乃真福，为其将受慰也。其言涕泣者，盖忧失天福也。（211）

忧患多端，慰之法难以缕数。今苐就古贤色搦加所设言慰忧十端，译其元意，用为准则。

一、忧死。曰后事，曰极大，曰他患可医，医死无药。他患仅苦，我死乃绝我。他患为死之引路人，犹有不惧者。死则无不惧。解之曰，死非受罚，乃人性也。（原祖为罚，今如性）。我入必宜出，我命原借，宜还；我生为旅，宜归。人言死非异闻也。生时有限，死时渐迩。纵迟亦不免，且前尔死者无数，尔非首，后尔死者亦无数，尔非尾。天地有尽，人独无死乎？有始必有终，万物类（212）然，如假彼物时虽在我，终必归彼。能久留耶？即死于家，死于客，亦等。随处有升天之路，何择地乎？且人诸苦有去而复来，颇难解脱者。若死止一次又何难？或曰年幼死，未若老死。曰，死之修短非所论，惟德之多寡是计耳。或曰，死有后患，在无所归日，毋虑也。死者遗蜕必不知，若有知也，深埋之，适以重压耳。故古云石葬土葬，不如天葬。或鸟啄，或兽吻，我昧昧何分焉。盖葬礼者，乃为见在人恶见其臭腐，移而掩之耳。岂为死者计哉？（213）

一、人忧病。慰之曰，病，人所时有，须忍之。病之来也，试尔勇德耳。有行海者，遇敌而战胜，用以显其勇焉。尔宜视床如海，病如敌，忍而胜之，不亦显其勇乎？病不能常及我，或我避彼，或彼避我。

一、以谤为忧。慰之曰，盍审谤出何口，贤人乎？恶人乎？其人贤，则其言必本于义，我应听而改之；其人恶，则必彼忌我进德也。我恕彼，而惟以外心听之。如非谤我者然，譬之犬，有故亦吠，无故亦吠。吠乃犬之性也，岂必皆当乎？（214）

一、以旅寄为忧。慰之曰，旅何必忧他乡我乡？一也。盖居室非乡，惟友与物为乡。既两有之他乡犹本乡也。忧何为乎？

一、人忧贫。慰之曰，人惟性安为足，若贫则宜喜不宜惧也。禽兽无蓄积，不乏食。人岂贫于禽兽乎？心无外愿，贫亦足用。何事役此心以为物之帑。帑之虚实，一而已。若有多财而吝焉，或侈焉，均归无有耳。盖吝者不用如无，侈者滥用而化为无也。每见人随富者如蝇聚蜜、蚁聚麦、狼虎聚卧尸，皆随财。（215）岂随人哉？则贫又何忧乎？尔如覆舟，不宜想所失之物，特当想尔身尚在。虽则赤身出水，昔不曾赤身出世乎？

一、忧盗。慰之曰，尔不失财，财将害尔。夫进财如进食，少易下，多则噎，财寡累亦寡，财去并贪心亦去。非真福乎？是故遇盗去贪犹扑火而减其薪，何忧之有哉？

一、以丧明而忧。慰之曰，人而得瞽一快也。世间种种恶情，一切断绝。目无所见，贪无繇生，则仅以意所（216）需为足，不以目所感为求，得免憧憧之扰，岂不快哉？或曰目瞽良心生。盖言目乃万罪之囮，瞽则罪不卧丛矣。又何有？

一、忧丧子而哭。慰之曰，何哭为，子事非异事。畴家无夭殇，果树结实，不嗔人摘。熟者不摘亦落，人之殀寿修短，又何论焉。且尔子非尔有，暂寄之于尔。主者索之，尔能恋弗与乎？矧有子必为子计，多行不义，有达者曰，生一儿为降地狱一级，如钩牵而下；失一儿，乃远地狱一步，斯言可味哉。（217）

一、忧失友。慰之曰，先有友能足尔愿，既失，不复活矣。盍再求焉。忧之何为？求友之法不越席，同德同事，皆友也。患不求耳。岂患无友。若失一友更无二友，此殊足愧。盖寡德之验也。人生如舟在波心，岂仅藉一楫一碇之力哉？

一、忧失位。慰之曰，尔失位，为尔罪所致，忧之诚是也。然徒忧何益？当痛自克治，而以所见胜尔者为法。若偶尔失之，罪不繇己，又何忧乎？如谓我官高，是傲也。谓我家贫，是贪也。夫位传舍耳，我在我为政，（218）我去彼为政，位与我如浮云过空，何以忧为？

右十慰乃色搦加所述以慰忧者，世情虽多，大概类此。今更括之曰，人在世必有罪愆，大主爱人，欲免其地狱之苦，姑先以世苦炼其罪而立其功，故主曰，我所爱必责而罚之。圣亚悟斯丁曰，此世罚我责我，后必救我，然则苦患乃升天之级，何为不乐受乎？用是可以自慰，并可慰人矣。（219）（220）

五、赦侮我者

害自外来谓之侮。侮有多端，不出二者。一曰声，一曰势，如詈骂、谤言、呵叱，皆声侮也。如手批、鞭挞、刃刺，皆势侮也。二者相加或为身害，或为神害。最所难堪。盖人之生也，皆愿延其寿命，保其名称。若受此二侮，以至戕乃命，败乃名，恶得不与之敌？敌而不胜，恶得不以为仇？仇则更生别情，思害彼以快己私。彼此递报，何时已乎？赦之者，不但不与之较，且涣然冰释，犹将用恩焉。上德也。（221）

侮我者，屈吾之体者也。体屈而欲伸，欲伸则心怦怦焉。昼夜不宁，惟以报复为务。不报，恐人以我为弱。而薾然丧气也。久积此情于中，根深难拔，必报乃已。世情类然。若正教之规法则否，以爱其仇为德，以恩酬敌，以忍辱为克己之功。耶稣在世教人曰，爱尔仇，人恶尔，尔以喜悦答之；人詈尔，尔以赞美酧之；人谤尔，尔为彼求主。又人或批尔右颊，尔复迎以左颊。（此世想所不到，世谈所不及，正与世情相反，真天上语也。）凡有求于尔，当即与。攫去尔物，勿索还。凡尔所欲人待尔者（222），尔即宜以待人。若爱人为彼先爱，尔施恩于人为彼先施恩。世情尽若此，尔何功之有？必爱尔仇，施不望报，则其功甚大，得为最高子（天上主之子）。盖尔不定人罪，必无人定尔罪。尔赦人，亦必有赦尔者。用此授，即用此受也。

耶稣在世，口所言，身必行之。传教时，每劝人善，而责人过，彼恶人以为形其短也。从而谤之、詈之。至竟杀之，乃耶稣不与较一语。圣意撒意俞言主时如羔羊剪其毛而柔伏，且又为之求罢徳肋曰，吾父（223）赦此辈，盖彼不知所作。夫吾主降世，为人公师，其言行如此，宗徒守以为表。

宗徒之言行无二。圣保琭曰，人害尔，尔宜为彼求福。圣伯多禄曰，尔辈宜法吾主耶稣，受人詈语而不复。当受难时，不切齿恨之。盖为我辈立忍德赦德之表，所宜追随也。圣雅谷曰，人知耐诱感，乃真福也。若能清心而全其德，必受天上大报。盖吾主曾许之。圣若望曰，凡有人恶其兄弟，其罪与杀人等，必无长生。（言有罪罚，必降地狱，谓之长死。）（224）

或问赦侮何以为真教之谕？曰，昔圣伯多禄问耶稣曰，若人获罪于我，我赦之至七次，何如？曰，赦何论七次，即七十七次，何可限也。若立限而赦，终有不赦时。昔有富主，以财给群仆，权子母及揔所入。一仆负数万，无以偿主，主令鬻其身，及妻孥产业以偿。仆叩首求宽，主怜而尽赦之。及出，遇一人负钱百文，勒取之，其人亦跽人求宽，不许且讼系之狱。众人怒诉于富主，富主责之曰，尔负我多许，我允尔求，彼负尔几何，尔独不彼赦乎？亦怒置狱中，勒令（225）全还不赦。观此，尔辈不赦负尔者，而望吾天上父赦尔，必不得也。

或问弟阿日搦曰，如何能报我仇？曰，尔宜化之为善。色搦加曰，量大者，不忆己被害于人，恒愿人害己。盖我因忍人害，赦人罪，乃成大功。是害我者，益我者也。圣日乐尼木曰，害彼为祸，受害非祸。盖害人则大罪难免，是为祸；受害于人，而能忍之，获益不小，又何祸乎？

圣伯多禄达米盎记有两人相争，一被杀，其死者之（226）子欲报父仇，过其物辄加害，意必杀乃已。仇窘甚，求解免弗得。一日欲徃诉于王，途中忽相遇。子之徒甚众，且执有兵刃。喜曰，今日必得报矣。欲加刃，仇之徒既寡，知力不敌，无计可免，乃跪而以肘相加，成十字像，求曰，为王十字圣号，赦我命。子见像辄心动，即禁从者令无动，曰，我为此十字全尔生，释尔杀之罪，辞而去。入堂求主，时台上耶稣苦像向义子三俛首，若答谢状。圣人曰，此人为主赦仇，能自克其义怒，乃成大德。天主享之，故显以圣（227）迹如此。

狼心之人，胸藏怒气，如食毒物，不吐必死，故经曰，怒气藏病者之胸，若白曰，怒气杀愚者。

或曰，人受侮，不觉发怒，而起报复之情。圣葆禄曰，尔辈或有忿怒，勿留至日没时。（言当即消除之）古圣亚加端恒自省其功曰，我恒察我或犯于人，或人戾我未得两情之合，必不敢寐，须精细简审乃可。经言求合而从之。圣伯耳纳将终时，自核其一生行实曰，凡有侮我者，我不愿报。（228）

耶稣训人赦侮者，设喻曰，若尔入堂，有所谳于主前，忽忆及某获罪于尔，即宜姑置尔物，且徃求合于彼，然后来献。盖言主所享，必在和合其仇不待彼求，而尔先赦之，胜以物献者多矣。

达味德少时为撤吴耳王大将，兼摄内外诸事，有全德民皆爱服，王妬欲害之，惧民弗顺也。密为之谋。味德默喻其意，忽亡去。王亲帅兵追之。夜安营于途次，而不设备。味德潜窥之，偕几友蓦入营。直请王帐前，人无觉者，熟视之，见王寝，其友欲行弒，亟（229）止之曰，吾王代天主位，尔何敢弒，乃潜取王之矛及饮爵以出。越数武，大声呼曰，尔众皆当死，曷不卫守尔王，有人取王矛及饮爵去矣。且我何负于国，王轻出追我，我微虫耳。何自损威重若此。王闻之，随觅矛与爵，果失去，因厚自悔，好待之如初。噫！达味德可师也。能杀而不敢弒，且常情知杀王，己必且得国，乃不萌虚傲，不顺怒情，惟以大义自裁，行赦悔之功，故其祈主有曰，吾主勿忘我忍耐之心。盖自知能耐人侮而赦之，为主所必赏也。（230）

或问我不受人侮，则无仇，将不能行此赦德，而显其功，奈何？曰，或能自忍其害，或劝人和好其仇，皆功也。昔巴奴爵在山苦修日久，忽天主默照云，某府有人某，其功与尔等。巴奴爵即徃访之，其人曰，我有室家，庸常罪人耳。何德乎？及问之再三，曰，我惟愿以真心事主，知主所重在和睦，故于人有不合者，即善言释之，必求和好而后已。我功止此耳。巴奴爵曰，吾主，吾今而知劝人和合，绝其忿怒报复之情者，为大功也。敢弗勉诸？（231）

克忿怒报复之情有十节：

一、凡听人言某詈尔，某谋害尔，一切挑激语，尔毋轻信，庶可绝人妄传，并杜我忿怒之门。古贤巴腊多大学识人也，或语曰，尔门人某谤尔，巴腊多不信。其人誓以实之，终不信，曰，是者我所爱不我谤也。

二、即目击耳闻之事，亦有舛谬，不宜遽动尔心。盖邪魔诱人，有时假借人像眩人耳目者。古圣西耳瓦诺有盛德，魔欲损其名，忽假其像，入其妇室，妇惊呼家众来，像遂匿床下。众牵出詈挞之，不知其假（232）也。一时閧传，皆谓西耳瓦诺为污行矣，欲害之。圣人无以自解，逃之白得冷府。忍苦求救于主，多历年所后徃圣日乐尼木命邪魔明见所假之像于众前。于是众谢主救，而西耳瓦诺之冤始白，由此观之，耳目亦未可凭矣。

三、以良心发善念，祛邪念。凡遇侮，则曰，彼实不知，偶发而不及觉，非有意伤我也。色搦加曰，彼侮我，出幼者乎？则云彼蒙稚何知，若壮者，则云彼血气方刚，易怒耳。在老者，则云彼长于我宜让之也。若妇（233）人则云彼闺中人，昧于大义，何足较乎？其人而善也，则云彼以正理责我，我宜改。其人而恶也，则云彼原未习于善，奚足介意，如是，有何不可赦乎？

四、轻其仇害，如马蹄、犬噬，过者莫之问也。古贤所加得受人挞而不报，人劝复之，答曰，马蹄我，我亦当蹄马乎？

五、以喜容迎辱，色搦加曰，恶人之谤言，实为尔之誉言。圣白耳纳曰，真谦者，以人之轻侮为己药言能疗我忿怒之病也。（234）

六、谢侮我者，为我恩主，如圣额我略记有当弟诺者，形甚短，见者或咲之曰，此非人也，当弟诺即谢之，曰，惟尔真能识我。

七、以施恩为报仇。（见上文。）

八、不记所受之害，经曰，不思报仇，宜忘所受之害。古有智者名加多，有人尝谋害之。后复卑辞求解，加多曰，我未尝受尔害。

九、宜想主容人害我，为炼我罪。圣额我略为教主，有国王不喜，欲害之。额我略启王曰，王欲图我，我必（235）顺主命，缘我冷心事主，假王手罚我也。

十、当知天下事，皆繇主命，未得主命。虽一叶之微，亦不能动，因知我今所受苦，主命之也。主之所命，莫非爱我，我何避乎？

以上十端，皆赦侮之路，而进德之门也。细绎而常行之，其功不可胜言。（236）

六、恕人之弱行

凡人有意即于非义，或故加人以无礼，是之谓侮。其有出之无意，或疎不及察，或情不善而行偶不逮，则皆弱行也。世人刻于绳人，见所为不合义，辄诋之。见所施不中礼，辄憾之，见所行不逮辄嗤笑之，不恕实甚。仁者处此则不然，不任己意之僻，惟以理克己，以情谅人，不期恕而自恕矣。试详论之。

恕与怒反，忍德之一枝也。恕弱与赦侮略相似，但侮出于有心，弱失于无意，赦则全用忍德，恕苐（237）宽然宥之而已，此两情之判也。

人性多弱，故行每有缺，耐苛刻者，不加体悉，误以为罪，辄发忿怒，且图报复，至有以小事而酿大釁，如一星之火不扑，顿成燎原，岂非不恕之咎乎？

人所缺者，或在形，或在神，如眇如跛，其缺也，原非彼罪，亦非有戾于尔，曷咲之？又尔喜时，彼哭；尔愠时，彼讴。人各有情，曷怒之？抑或昏愚不明，暗于礼义，才力有限，短于修为，正宜启迪匡挈之不暇。又奈何擯弃之，将以己为全德乎？未能恕人，德已不全。（238）耶稣有曰，尔勿贱此小者（指良心未斫如童幼然）。天主亦以一天神护守焉，是实重之，未尝以为小也。主且重之，我贱之乎？何弗恕耶？

人身以土水气火四行，结聚成形，各有本情，樊然错杂，因有相近，有相远，有相反，假令二人同居，情或相反，彼此俱无恕德，势必至如水火，如冰炭，常怀猜忌，甚而相倾相轧，靡有底止，必有恕德，乃能克己以全其爱也。

圣葆禄曰，尔辈各宜负彼之重，始满契利斯督规法。（239）解曰，负者，耐也。彼重者，彼之缺也。满规法者，全守其教诫也。盖以恕情，繇爱生，爱德为最上故也。又曰，人如磁瓶，两相轧必破，言人心窄自骄，难耐友缺，因以怒触友之心非磁瓶之相轧而破乎？惟心广则相容，彼缺我耐我缺彼亦耐耳。故古训云，认己而已。盖认己则必觉己缺，为人所恕，人既恕我，我安得不恕人耶？

或曰，凡人失悮，从本性出，虽非有意，然恒久如是，不令人厭而难恕乎？曰，正惟难恕而能恕之，乃爱德（240）之徵，久而不厭，则德根更深，是尔功之聚也。奈何欲散之？

人静自省察，觉过愆甚多，必祈主宥，乃于他人微失，反苛求之，我不恕人，而望主恕我，得乎？且我获罪于友，无不望友恕者，反观焉，友即我也，何岐而二之？

卉木之数，或生果，或生刺，或生毒，物性然也。人遇果而喜，遇刺与毒而怒，亦本情矣。若以物视物，彼刺彼毒，何关于我乎？然则人之缺，又何损于我，而莫之恕乎？（241）

圣薄耳日亚（先为西国大臣）偕一友，投宿邸寓，榻小不容并卧，乃逊其友，而自卧于地。友患痰嗽，悮唾圣人之襆。圣人绝无一语，为此友高年言之，恐其不安也。次早友觉，自惭伏首请罪。圣人曰，我身实天下至秽物，何妨人唾若此。圣人者，真能行恕者也。一爱友，一克己，一忍耐，一谦让恕，而四德备焉。

古圣若白富甚，笃于事主，主欲人知其德，非异不显，乃许魔加害。一日忽发烈风折其屋，子女悉被压以死，一使奔告若白，言未竟，又一使报言自天降（242）火，牛羊尽熸焉，又一使报盗劫财，杀伤多人，仅我一人迸脱。若白闻言，若不惊意，惟俛首求主曰，我从赤身来，今从赤身徃。吾主与我，吾主取之。敢不唯命，此与恕人无涉，然圣人遇大患，而能忍如此，其于人之弱行，当何如矜恕乎？

全能全知全善者惟主，未可求全于人也。故有我能而彼不能者，彼特不能我所能耳，亦岂无彼能而我不能者乎？知与善类如此，人未始强我，我何以强人，故圣人贵行恕。（243）

马有一日千里者，有日仅百里者，御者宽其力，则十日亦千里矣。如必策百里之马，使逐千里之足，纵踰百里，终不及千里，而马已惫矣。今欲强愚者以聪明，强钝者以敏捷，是犹鞭驽追骥，适速其惫耳。将欲益之，反以损之，此不恕之弊，仁者弗忍为也。（244）

七、为生死者祈天主

凡人生死统于天主，故人情遇险难时，必求天上主祐，此情从本性而发，即不实知有天主，而见降福于善，降祸于恶，亦冥揣以为必有主者在也。但谬认邪神之类，认以为主，而求之不于其所当求耳。今既实知天上有主，又知圣教中圣神实相通功，则同类之生死，与己生死等，何可不力求乎？

求主之功，分为二用，如人所遭，或疾痛，或贫乏，或一切困苦患难，彼人亦自能求主，而我知其所需，代（245）为之祈以苏其困，又或彼认主不真，从违莫决，我为之祈主开导，加之识力，使知一意钦崇，此皆为生者祈也。至若人死，肉身委地，世物毫不得有。在生者，无物可以益之，惟有祈主，减其炼处之苦耳。盖死者之灵魂，一入炼处，不能自求，如人负债囚于官，私情不能自达，必赖他人代为偿补，始得解脱，故凡在炼处之魂，望我辈通功甚亟，则求主免其苦，而早得上升，此为死者祈也。圣雅谷曰，尔辈为彼求主，彼此闢升天之门。又曰，义人之祈主有（246）大力。主经曰，我等望尔（云云），是不独自为求，乃兼为人求也。

凡人在世，或善变而恶，或恶变为善，或变恶而又善，或变善而又恶，屡迁无恒，必至命终，善恶始定。天主于此时定其赏罚，永世不移，故人之死有四种，其一，乃全善人，平日笃爱天主，毫无染污，此灵魂离肉躯，即升天堂，永受真福；其一，最不善人，不认有主，纵情自恣，灵魂离肉躯，即堕地狱，永受万苦；其一，乃善德之人，爱主守诫，苐有纤毫欠缺，灵魂（247）离世，不能即升天国，盖天国非纯全洁净者不能到，故造物主，预备一炼罪地狱，使之炼就精纯，方予以天国之福；其一，孩童无造罪，故免永苦，有原罪，故不得升天，此言为死者求，专指炼处者而言，盖在天堂者无庸求，永苦与孩童，求亦无益。惟炼处灵魂，必需我求，求即有益故也。

为生死祈主之功，约有三等，一以身祈，如克己苦行持斋之类是也，一以神祈，如行哀矜十四端之功（248）是也，此皆徃圣之训也。

信经中一端，谓我，信圣神相通功。盖言教中诸人，因奉耶稣及诸圣之功，令诸人之罪，皆可望赦，如一家一体，公用之财，不分彼此也。

西传记昔西耳物度府，一人死，越几日，其家一妇人忽见其像，复恒服如生时，展衣，徧身火光，目如炽炭。妇恐惧仆地，大呼曰，某人来，某人来。死者之女，及一家闻之俱骇，乃请通儒问其故，或谓此妇偶病懵，未足信为真也。越日死者复见像如前，且作（249）声曰，为何不我救？得无惧乎？妇愈惧，曰，我将死矣。本日复两见而不言，惟大发痛叹声，后又见曰，终不救我乎？妇曰，谁能救尔？我即愿救，而不知何法？像曰，为我赴堂祭主三次，且取某物为献。盖我病时有所许，未得献耳。家人及邻友如其言，皆为持斋行济贫等功，代为求主。忽一日天未明，复见像曰，我去矣，即出院中，复见大光，谓其兄曰，恒心求主，佩服圣教，勿生疑心。盖我先略有疑，故受多苦。又谕其女曰，世人若知炼处之苦，宜为求主献功（250），勤行不倦，必有大益。又谢众曰，主初定我炼罪五年，今谢诸仁人代求大主享其功，减我四年矣。语毕忽不见。据此可见死者之望救于人甚切也。

圣多玛斯记，一日在堂拜主，忽见其亡妹作声曰，我今在炼罪狱中甚苦。多玛斯即为求主，越三日再见曰，今谢尔，天主享尔为我所献之功，已减我苦，炼期已满，得升天矣。圣教中因每岁定日，以本礼为炼处行祈主之功。

凡人父在教而死者，其子惟当修身克己，济贫为其（251）父祈主，乃称至孝。盖人于父生时，宜顺其意，养其身，复其劳，既殁无可自致，惟当祈主，佑其灵魂而已。

为生者祈主，其义约有八，一、为世人皆我兄弟，不问善恶，拜以爱心求主佑；二、为本国君臣求主，使各宜其位，以率一国人为善，得天上福；三、为父母兄弟师长，凡有恩于我者，祈主报之；四、为管摄我之人，求主加其赐，俾其行事可引我为善；五、为亲友及诸相识之人，曾有大罪者，求主启其心，俾知悔过（252）；六、为凡受苦难人，求主赐以忍德，能耐其苦，而益其功；七、为传教者，求主赐以明智，真学善言，引人升天；八、为冤仇害我者，求主赦其罪。

为生者祈主，所宜求之物，约有十端：一、求主恒赐以日月五星之光，勿使乱天下万物之序；二、求主赐五谷百物以养人及禽兽；三求主灭除天灾地患，如水旱疫疠，毒虫猛兽之类；四、求主勿纵邪魔加害人物，并诱感人为恶；五求主免人永死，及暴死；六求主少罚人罪，不使遭战伐寇盗等事；七求主（253）赐疾病微小，及减妇人产难；八求主赐子女及时婚娶；九、求主赐旅者还家，免风波霜露之患；十、求主赐众人认主，奉主，爱主，并受其福。

或问人曰求主，乃多未遂所求，何故？曰如病者需药，急欲病愈，而不思此药之中，病与否，至有妄投以死者，惟明医知之，必对证之药，始听服，否则不许。天主应人之求类如此。岂肯狥众人目前之求，而罔恤其后害哉？故经曰，我思虑，非如汝思虑，我行路，非如汝行路。相距之远，若天与地，且世人之求（254）如颠子索刃，不与必怒，与之必杀人，将与之乎？抑不与之乎？然则主之不常允所求也，有深意焉。知此，则宜安其心，而加其功，勿疑主之爱我有至、有不至也。（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