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学艾儒略述耶稣会士
同会傅泛际、龙华民、费乐德同订
温陵张赓较梓
万物真原题解
《万物真原》是1628年耶稣会士艾儒略所著,同会傅泛际[1]、龙华民[2]、费乐德[3]同订,艾氏的学生温陵张赓[4]较梓的天主教护教论著。今底本共61面,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古郎(Maurice Courant)编目为6889号。同馆藏还有四部: 古郎编目为6890, 6891, 6892, 6893号; 梵蒂冈教廷图书馆(Biblioteca Apostolica Vaticana) 亦有藏本,文献编码为Borg.cine.349, 364, 478; Rac.Gen.Or.III-221, 248, 286; Barb.Or.132号; Institut Vostokovedenija (Leningrad) 亦有几部,文献编码为D206, D1233, D315,/b.1, D1106, D1181号。
艾儒略,字思及,本名Giulio Aleni,意大利人。他生于1582年,1610年到达澳门,在广州、北京、开封、南京、上海、杨州、陕西、杭州、山西绛州、江苏常熟、福州、泉州、兴化、永春、延平传教,在闽25年,于1631年卒于延平,葬于福州十字山(延山)。艾氏被闽人誉为“西来孔子”,反教人士亦稱其为“聪明智巧人”[5]。
《万物真原》是有关天主教本原论的问答式护教论著。本书小引言:“东海,西海之人,异地同天,异文同理,莫能脱于公师之教焉,”即以普遍性的理(“人类之公师”)作为诀择是非的依据,来解决天地万物真本原的问题。书可以分为以下四大部分:第一部分说明 “物皆有始” ,“物不能自生”,不能由天地所生,不能由元气或理所生,论述唯有天主自有自然,无始无终;唯有天主能生万物,赋给万物以性理(第一、二、三、四、五节)。第二部分是在“论凡事宜据理而不可据目”(第六节)的论证基础上讨论天地万物必有主宰者(第七、八节)。第三部分描述的是天主“无始无终”、“绝无声息”、“无所不在”、“元无名象、不涉思议”的特性(第九节)。第四部分说明天主造成天地的过程、目的及天主自身的性质,综述天主是“万有无原之原”(第十、十一节)。本书,即在从一般理性出发,推证天地万物必有主宰创造之本原,而此主宰创造之本原必非同万物一样有所从生。故而天地万物的真本原乃是万物的无原之原(“无所从生者”)。
万物真原编目录
万物真原小引
一、据理以求归一
凡论一事而有相反之说,既不能俱真,必有一确法以定之。如论物之轻重,必须定以权衡;如辨金之真伪,必须定以鏐石。论道亦然,每遇相反之论,惟藉一理为衡石。人能不是己是,而独是理之是,则决万疑亦易易耳。盖未有理之所是者而非、理之所非者而是、理之所既非既是者而可疑是可疑非。但彼一种似是实非之论,于理远又复弥近,故令人难辨。以此愈当寻认真理,击排到底以求归一。
1、以理释日远近之疑
譬如,童子辨日。其一以大小验之,谓早近午远矣;其一以寒暖验之,谓晨远而午近。二说相反,又俱似是,而实俱非也。以理究之,天包大地在中,如圈中之有一点。日月星辰丽天周绕,大地如一轮旋转于中枢。其上下四傍(石版)相距俱等,更无晨午、远近、彼此之分。所以早似大、午似小者,由早间湿气弥漫,地面重重辉映开日之光。午间则日在天中,无湿气遮映以开散日之光者,故早大而午则小也。所以早寒午暖者,因早间阴气甚盛,又日斜照无力,不能一时顿消。到午日力正旺,消化阴气,又能直照。所以早则寒、午则暖也。亦由于此。
2、以理证万物之原
今人论天地万物之原,其说不同。或云天地无始无终,或云天地有始而能自生,或云天地有始而有所以生。所谓天地有所以生者,又或曰理,或曰气,或曰主宰。穷究主宰之说,又各议论不一,以致人心茫然,莫知所向。而人伦之至业,亦不得不大废矣。此天地间一大事。众务之先,正学之宗,岂容置而不明论哉?必须逐端以理论之。理者,人类之公师。东海、西海之人,异地同天,异文同理,莫能脱于公师之教焉。故君子当姑置旧闻,虚其心,而独以理为主。理在,则顺而心服;理所不在,则逆而非焉可也。
二、著述以求归一
余述此编非敢好辨,聊就敝土所传公论与夫穷理所得之学,请证于好道之士,以求归一。或者不倍于真理,云君子不以人废言。倘肯留神谛思相与谘诹正道,予则幸矣。
泰西后学艾儒略识
第一节 论物皆有始
一、天地有始
或曰:天地之始。经典未载,耳目未经,何以考之?
曰:证天地有始,约举五端。
其一曰,人类须备物以养其身。如五谷百果以疗饥。酒浆以止渴。衣服以御寒,房屋以蔽风雨,城池以避灾害,邻里以相友助。设无此数者,人类必不能存,存必不能久。即有一人能之,万民亦不能也。顾耕种、炊爨、制造诸存养生命之计,各国经典俱记其始肇年数。如中国记伏羲、神农、黄帝之时,创造存养生命等具。故知自此以前,天地之始必不远耳。不然,自此以前,既无烹饪、裁制诸事,民将何所依赖而生。设如外纪所谓茹毛饮血,有同禽兽之性。岂其然乎?
其二曰,五谷之种,今岁一粒,明岁可得一升,后岁可得一石。一粒之少,渐渐而生,必至万亿。人类亦然。当今亿万之民,逆追百年之前,必少于今日。再追千年之上,必又少于百年。总而计之,今日万民,其先必出(于)数人。数人之最先,必出于两人。之时则人类之始矣。两人以前,人类从何而出乎?
其三曰,万国典籍论天地之原,本国之始,皆必谓有初。如中国记盘古而上,更无人类。太西记亚当以前亦更无人类。即此便是天地之始矣。
其四曰,苍苍之天,必不可言无始。盖天一辟。就能运动。既运动,必如今日。自东而西,一日一周,明日复还本方。既还本方,即一日之始也。即此推之,一日之前直至于无天可动、无地可载、无物可生,岂不为天地之所始乎?
其五曰,造物主之《圣经》详载天地之初年、人类之元祖,又详记自有天地以来,世世之事,代代相传。自今崇祯元年,直溯始有天地,共不满七千年。如中国历书,不经秦人,可为公证,不容疑也。或曰:中国载籍,记盘古氏至帝尧,约有数千万年。岂自开辟来,未满一万乎?曰:不以外纪所载为据,以经典所传为凭,则此疑可立破矣。盖孔子删述《六经》,诸如此无稽之谈,悉削不道。独《易》大传称说伏羲、神农、黄帝、尧舜。《尚书》亦粤稽古尧舜。而上古荒唐之言,俱未之及。盖经不传疑而传信如此。南轩氏论尧舜以前之事,亦曰其中多有不经,又曰作史者当自伏羲造端无疑也。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矣。《纲鉴》亦曰:不信传而信经,其论始定。今吾据经载,自帝尧迨今,未满四千年。顾说尧前又有一三千年,似亦多矣。此与《六经》之义不相远。而实有大据刘氏任臆载数千万年,未足为信也。若欲尽信之,则女娲炼五色石补天,共工氏触不周山,天柱绝,地维缺。伏羲人首蛇身等语亦将信之乎?既不信,则数千万年亦不可信矣。且史书称燧人氏始教民烹饪、有巢氏始教居室、神农始教民稼穑,可验如此以前,人类稀少,而天地之始,亦不远此矣。
二、有始者必出于无始者
矧吾论此有始,欲明有始也者,必有无始也者,出乎天地之先,能造成天地云尔。若只论有始,则七千年之始,始也;千万年之始,始也。总有无始者居先,而于修短曷论焉?若佛氏恒河沙数之天地,自无可证,不足论也。
第二节 论物不能自生
一、物不能自生
或问:天地人物,吾知有始矣。何以知其不能自生?
曰:此理甚明。试姑举数端。
凡生物者,必在物之先。受生者,必自无而得有。生物者,既在物先,则其能生己者,须在先。如先有,何更有生?既必受生,原无有。既无有,何有生物之能?既无生物之能,并无生之能也。物有二品:或生成,如牛马。或造成,如器皿。论生成者,如人必生于造人者,马必生于造马者,未有人马自能生己。可知最初之人马,亦不能自生己也。他物之生亦然。论造成者,如房屋器用之类,从古未有能自造者。必有工匠造作之而后有也。今夫天地人物,都包二品之中,故天不能自成天,地不能自成地,人物不能自成人物矣。
又凡保存已有之物,易于创造未有之物。今物既受生成一形体,不能自保其不坏也。易者尚且不能,而况其难者乎?
又凡需别物以养其身,必更需别物以生其身。今见人畜需饮食水土以养其生,草木亦需风雨、日月以滋其生。可知不需他物以生己者,更不资他物以养己者也。今既不能免其养己者,胡可免其生己者乎?
使天地人物能自生,何以今日生,而非千万年前生;何以此处生,不彼处生;何以生时,不即顿大而、完全,乃俱由小而大由亏而全。何以中国所产之物,他国或未有;他国所有者,中国亦未全有,如宝石、奇香异物等类。即知天地人物,不由己自生其生也,必有造物之主,命其生焉,而后乃有生也。
若有物能自生,人必曰:天生矣。万古不坏者,明者断之曰:天若能自生,必能自运。然天不能自运,必藉天神而运之。可知:天不能自生也。何以知天不自运?凡物自运动者,必有所未得,而藉运动以得之,以遂其本性。如石之在上,去其阻碍,必至就下;如火在下,去其雍阏,必至升上。因石之本性重,其本所在下;火之本性轻,其本所在上。故运动各求所未得,以遂其性之所向。他物亦然。今夫天,万古以来,昼夜运动,无瞬息停。若天之运动是本性所发乎,必其将有所未得而运动焉,以求得之。乃天今日一周已复昨日,原所若有可得则得之,斯已矣,何明日又复转乎?况且能自动者,必是活物。活物有形体者,必须他物养之,必渐至于大,又渐至于衰。今天一无可养,又不必养。万古大小如一,坚固光明如一,可知非活物也。既非活物,亦不能求所得,亦不必求所得。故天之运动,必藉外有力者旋转之。此乃造物者哀怜下民,命天神旋转之,以普照广育万民也。
二、物非自有
或曰:天地人物不能自生,既已明矣。然天地万物虽不自生,亦不必有所从生,乃云:其原自有。于理何伤?
曰:自有者,无时不有、无德不备、无福不全、绝无穷尽。凡物受生于他造者,任造者之意以造之。早迟、先后、长短、广狭、方圆、平直,俱随其意。故不受生而自有者,无有定其本体。与夫时德福之界限者,今天虽光明亦有昧。虽至广大,亦有穷尽,诸重天之上,更无天也;九重天以下,亦无天也。不惟其本体有尽、其用亦有穷,而德福又不必论矣。矧天原自无而有,则原非自有者明也。天如此,地与人物又在天之后,愈不可言自有矣。
三、唯天主自然自有
或曰:形气之天,必非自有。惟有主宰之者,常在而自有也。
曰:主宰天地者,即造成天地万物之主也。惟有此一主自然而自有。故惟此一主,无时不有,无智、能、德、福不全备。他物受此主化生,谓之自有可乎?
第三节 论天地不能自生人物
一、天地不能自生人物
或曰:天地既有始,又不能自生自有,必有造之者是矣。然既有天地,天为父,地为母,有氤氲之气,自能生人物矣。故人常感天地之恩,而以时祭谢之。
曰:否!不然。
盖凡不能其所易者,愈不能其所难。今五谷百果之化生,必易于人畜之生育也。五谷果品,非藉人工耕种灌溉,虽有土而受天照,亦必不能生也。草木之微,天地且不能自生。矧难于草木如人畜者乎?
若始初天自有生人物之能,则今古同此天地。何以据今所见,天地未曾有生人物而必各出于其种类乎?
纵使始初能生,然亦不能养。试取一婴儿置之旷野,纵受和风煦日,而能自生自长乎?即在父母怀中,拊摩鞠育,尚难必其生。何况野处乎?
又凡生于土者,必藉土以养,如草木之类;生于水者,必藉水以养,如水族之类。气族、火族亦然。今人畜不能以土为养,则人畜非生于土者,可知矣。
又论凡物之性,其本体所未有者,必不能传之于他物,故物生物,不能超出己类。如土之为物也,只有体质而无生活,故其所生,只是块然无生之物,如金石之类也。草木但有生长而无知觉,即不能生有知觉,如禽兽之类也。禽兽但有知觉而无灵明,故不能生有灵明如人类也。今天地本无生长、知觉、灵明,故自不能肇生有生觉灵明之物,必须各物之本类,自相传生也。
二、地不能生禀性完全之物
或曰:人、物不从天地生,既已悉明。今见小草,不待种类,自生长于土者,其说云何?
曰:如土藏于密室,不受天之照、雨之润、日月之冷暖,亦断不能发生,可知土本无自生物之能矣。但既受天之照、雨之润,日、月、寒、暑,四行相交。则诸禀性不全之物,藉此四行之质,即可作其种子,而发易生之物。如土虫、野草诸化生之类,至如禀性完全之物,如人、畜、果、谷诸种,如有四行之质,不资本类,必不能生也。
三、生长万物非尽犬地之功
或曰:万物不得天之照临,不能生育,则生育非天之功乎?
曰:无天则万物不能生育,似也。然亦未可言即天之所生也。譬如画工赖日灯之光,作画既成,亦不可即言为日灯之作也。又如无土则人无所承藉,而生育之机绝然,则生育亦岂土为之哉?故天地虽不可无,而生长万物亦非尽天地之功也。
四、当感谢生万物之主
故明士欲穷究事理,必穷天地万物本然之性,谁为付之?谁为主之?此乃万物功效之根原也。知天地不能自生人物,必另有主之者。则其拜天、谢地与一切他物,无宁感谢物主,而图所以报其恩为愈也哉?
第四节 论元气不能自分天地
一、元气不能自己造物
或曰:天地之先,惟有一气。其清者,分而为天;其浊者,分而为地,此乃天地之根也,何复论造物主哉?
曰:气者,不过造物之材料,非可自造物也。且据云分而为天,分而为地,则已有分之者。果“元气”之能自分乎?元气之说,夫何所考?或者不知天地来由,姑举“元气”以为天地之根抵。
然以“理”推论之,凡物受生,必有四所以然,而后能成。曰质者、曰模者、曰造者、曰为者。缺其一,必不能成物。而论凡物之生,又分两种。有生成者、有造成者。两种俱赖四者而成。试论生成之物,如人以形躯为体、质以灵性为模、以父母为造作、以父母继嗣之意为意。再观造成之物,如瓦器以土为质、以式为模、以人工为造、以其所适之用为为,万物皆然。则天地之先,纵有“元气”,亦断不能自分为天地万物,必有造之之主,明矣!
又凡造物者,必先有其物当然之象在明觉中。因照内心之象,然后能成其物也。譬如工匠造器,必先有器之象了于胸中,然后能信手造出。如无此象,便懵然不能措手矣。今元气更无灵觉,不能明了天地之象,何能造天地哉?
又凡造物者,必在物体之外。如工匠造器,必不分其体为器皿,须以他物造之,其工匠固在他物外也。今元气浑在物物中,以成万物,是元气为物体,而不在外,仅可为质者、模者,而不可为造者、为者也。
二、元气不能自然生物
或曰:譬如谷种仅一粒耳,迨其后枝干花实,自然而生,不必有他造之者。物具本性,又因本性发生,乃自然而然,岂必有他作者乎?
曰:种之发生,必不离于造者。设种无前树生之,将必无今树之生。故前树为后种之私造者。纵自各有种子,无人力栽培,与夫土之滋润,天之照临,为种公造者,则亦不能发生也。
矧今之所云元气,苟无造之者,即无所从来。
设有元气,而无停毓、运旋之者,亦不能自分天地,与夫万物之散殊也。
何况凡有自然而生之物,必先有定其自然之性,为其自然之所以然者。如火自然而热,水自然而湿。必先有定水火之性者,而后水火能有此性耳,非水火能自任己意以为冷热也。则元气不能自分天地,另有造之者,著矣!
第五节 论理不能造物
或曰:气不能自分天地万物,固矣。然气中有理,理能分气。造天地万物之功,理之功也。
曰:不然,此乃非理之说也。理者、道者,皆虚字耳,何以能生物也?
理不能生物,略举数端:
一、理无知觉以造物
其一,经营剖析之事,非明觉者不能。理原无觉,岂能经营剖析哉?天之日月星辰、地之山川草木、人之百骸四体,各的确不移,千古不差忒者,非有大灵觉为之剖析,则何以能成乎?今试使造一异品,如璇玑玉衡之类,自非聪明妙巧之人不能,何论大而天地、织而万汇,谓无知觉者能造之哉?
二、理依于物而非能生物
其二曰,凡物共有二种:有自立者、有倚赖者。自立者又有二种:有有形而属四行者,如天地、金石、人物之类;有无形而不属四行者,如天神、人魂之类。倚赖者亦有二种:有有形而赖有形者,如冷热、燥湿、刚柔、方圆、五色、五味、五音之类;有无形而赖无形者,如五德、七情之类。夫此自立与倚赖二种,虽相配而行,然必先有自立者。而后有倚赖者。设无其物,即无其理。是理犹物之倚赖者也。无有形之体质,则冷热、燥湿、刚柔、方圆、五色、五味、五音,俱无所着。无无形之灵,则五德、七情,亦俱泯于空虚,而谓理能生物乎?即云天地有天地之理,神鬼有神鬼之理,亦从有生之后,推论其然。若无天地、人物、神鬼,理尚无从依附,又何能自生物乎?
三、造物乃造物主明理之功
或曰:理配物而行是矣。然物未生时,亦必有物之理。譬如此扇,当无扇前,先有扇理。据彼扇理,造此扇用,则是理可以生物也。
曰:物前之理,不属于物,属造者之明觉中。盖造者必以其物之当然而造物。如造物而不知物之当然,必不能应手而作,作之亦不能各得其当。譬如造一日晷,先不知日晷当然之理,必不能刻画而成。故此物先之理,非先自立一处,而自能造物也。俱系于造物者之智能。而造物之功,非理之功效,乃造物者明理之功效矣。
四、造物者赋理于物
其三曰:理也者,法度之谓。造物者成物之时,不特造其形,而亦赋其理。犹如开国之君,必定一国之法律以为治。然无主君主焉,法律岂能自行也哉?又如棋局界画于盘,以待人用,此其棋理。然而棋不自用,必由人用。非棋之理,自能生棋也。此岂不亦昭昭易见,而谓理为造成天地万物根抵哉?
五、当以理推其所以然
且理之云,亦总统之称。凡因其物当然,推其所以然,皆理也。子云理能生物,吾云理不能生物。必由造物主所生,亦据理而论也。如何脱得个理?
第六节 论凡事宜据理而不可据目
一、目不得见不可谓无
或曰:人所能见者,方为的确,可传于人。今谓天地有主,目不可见,岂易传于世乎?
曰:论人世之事,多有不能自见,而信为必有者。譬如遗腹之子,未尝得见其父,然其子既生长,必信有父。若有人谓其无父,必大骇而拂然矣。又如道途之中,虽不见人涉历,但见人之足迹,必信有人过;又上古尧舜之事,人即末见,但因世世相传,无有不敬而信之者。理可信耳。天之道、人之性、物之则,俱有可信。苟因耳目末见,而谓天无道、人无性、物无则,岂不畔常拂经也乎?而今不必远论,即目前粗物,如风、气、音、声、臭、味之类,亦俱不见,亦不可谓之无也。
二、据义理之目能见天主
吾今欲令诸有目者能见天主。但人目不等,有外目焉,有内目焉。二目相并犹太阳之光与爝火之光,大相悬绝。外肉之目,视物或有差谬,然而自不能觉。内神之目,最精明,能改外目之差,以归于正。故外目之用,全藉内目主张,分别物象。试以肉目而视水中植木,必谓本体倾斜。然以理度之,则其本体实直,未尝有斜,为其水荡漾而似斜也。又试观彩石。近置目上,则五彩炫耀;离目寸许,诸色全无矣。又物大者,远视则小;相离之物,旁视则断,直视则联,岂非肉目之有差忒,而不足全凭乎?惟神目视物,以义理衡之。义理无远近,横直、水气之阻障以眩其目,故所见极真、极确,永无差谬。故据义理之目者,能见天主,固不藉肉目以定其有无也。
三、以目所不睹为无是心瞽
吾友利子曰:嗟,嗟!愚者以目所不睹之为无也,犹瞽者不见天,不信天有日也。然日光实有,目自不见耳。天主道在人心,人自不觉,又不思省,终其身不知天之有主,其为心瞽,可胜悯哉?
第七节 论天地万物有大主宰造之
一、造化之妙使人知天地主宰
万物之象列于天地,犹刊工镌文字于典籍中。愚者只见文字之外貌;明者见之,则透其文字中之精意焉。凡物纵至奇至妙,苟为耳目之所常寓,则不觉其妙,而以为平常云尔。欲究天地造化之妙,且当设有哲士于此,生长幽室,从未见天地万物之错陈。忽有一日,出睹万象,犹平人初登帝殿。天为宫阙之盖,日月为庭陛之燎,列宿为禁闼之棂星,金石为内府之宝藏,江湖为上林之池沼,花草为瓘瑜之文彩,禽兽为妇寺之珍膳也。夫亿万天神听天主使令,无限邪魔为天主舆隶,率土下民为天主臣子。各天之旋转,日月星辰之迟留伏匿,岁序四时之错行不忒,而递生万化各有一定之规,千古不爽。此等妙境,得之骤见,必悚然惊讶,深心羡慕,为谁主之?为谁造之?定想必有大能、大智主宰其间,而发敬畏之心。岂敢言偶然有此,无一主张是者哉?
二、从被造之物类推天地被造
噫嘻,几微一物,如房屋、楼台、器具。人见制作有法,必谓有主而造之。天地万象之大,宁曰:“无主而自生也。”西国古时有精于天文亚而基墨得者,以玻璃造天地之仪。内藏消息,层层相联;日月五星,各丽其天,各循其度,宛如一小天地。今使此奇器相传,入于子之手,子必惊骇,以为奇绝,必叩求何人之巧思神手而创造若此。若曰:“非人所造,乃浑然一玻璃自然而成此巧妙。”子必大笑,以彼为怪诞矣。法象如许之大,乃能无造作而自成之乎?
第八节 论天地万物主宰摄治之
一、天地万物运行不爽证天主立法
凡定一法律,必高明聪察之士方能恰当。其能立法,永远而不乱,则尤至明、至高者之所为也。子观天位乎上,地位乎下,日月星辰运旋不息,春夏秋冬错行不忒,火气水土变化无穷,飞潜动植各以其时,各适其用;千古未有差错,未有变易其性,改其本用者。可知立永远不爽之法,必至高、至明、至能之天主也。
二、天地万物运行不爽证天主运旋
又凡无心之物,自不知举动。设若一举、一动悉中其法,必有有心而最灵明者以运动之。譬如自呜钟,刻刻转动,自不知其动,按时即呜,毫不差爽。岂不有有明悟者,调停其机关而使之然也?今天地无心,而时时运行。卯在东、午在顶、酉在西、子在下。递报时刻,日日如此,岁岁如此、又照临生化,而自不知其动,不知其生,岂无有灵明者运旋而使之然乎?
三、万物各有本性证天主定其性
或曰:物各有本性,自然而然,又何必运之使然?
曰:因性而然似矣。但其性之然,从何而来乎?必先有定其性之所以然,然后能各因其性,而为自然也。倘无定各物之性者,而任物随意自取,且不能有性,焉能成自然之妙乎?
四、人有形有神证天地有天主
且以人身论之,人有形有神,二者相合而成其为人也。神在,则四体五官始能知觉运动。其灵神一离肉身,纵有五官四体,亦不能知觉运动,必至颓倒毁坏矣。今天地万物,使无灵明之主宰治之,则天地万物亦颓倒毁坏久矣。
五、万国人心皆知有天主
欲知天地有主,但观人人本心所向。万国人人,疾痛危难,动即呼天何以故?凡人有生来之本性,不可虚假,极其真实。必知有一天主,为人心共向之的,而非漫然向于虚空不可得之境,明矣。即万国典籍名论,亦各论一上天之主宰。虽其名称不同,解说不一,精、粗、偏、全种种不侔,亦必各寻一所事之主。岂今古万国之人心,俱参错而不可凭哉?
第九节 论造物主非拟议所尽
一、天主之理不可名言
未有天地之先,独有一天主。本无始无终,全智全能,全善全福。其体绝无声臭,至纯无杂,至灵不昧,至仁无私,至智无错。其始无往,其终无来。其无形之灵体,无所不在,而于物不杂,于物绝不同体;而能化生万体,弥六合,而六合不能载。主万物之变化,而永自不变。其于天地万物,比之太仓之梯米、沧海之一滴,不啻也。运万物而自至静,照顾万物而不烦,生万物而自无所由生,引导万品而令各得其所。至尊无对,至高无上。万物存而于其本体不增,万物毁而于其本体不减。所造万物,不藉质料,不劳心力,不废时候。既生之后,时时照临。一息间断,物遂消灭。元无名象,不涉思议。从古圣贤欲阐明天主之理而未得,盖愈想愈透,愈不可以名言。
二、天主可解以非而不可解以是
盖论天主之性,可解之以非,而不可解之以是。何也?所可言者,非天、非地、非人、非物、非神、非鬼、非道、非理、非性、非气,而天、地、人、物、神、鬼、道、理,性、气之大主宰也。命天以覆、地以载、人育、物生、神乐、鬼愁、道行、气运,而性毕具焉,以全造成保养之功效。
三、天主性体不可穷尽
总而言之,圣人既不能形容,愚者安能摹仿。如强欲为之解说,祗自昏懵而无逃大傲之罪。如人强欲仰视太阳之光,目已先眩也。人欲以其微悟,透明造物主之大理,犹如以萤火之光,而欲照明天地。意狂心乱,必不可得。若使人能尽透造物主之全解,则此天主之性体,亦有穷尽。非所以言天主矣。
四、姑称造物主为天主
今既无可称名,又不可不称名,姑称之为天主。盖人所见之物,惟天为大。又恐人即以天为主。故若云在天之主也。况言天,则万象统括其中。言天主,犹言天地万物之真主、万民之大父母云。
第十节 论天主造成天地
夫天主造成天地,其说甚广虽数千百册,亦纪载不尽,今略陈其梗概。
一、天主造物与人不同
其一曰:天主造天地之功,与人造物之功,其不同有五处。盖人之造物,必须材料以成物之体,又须器具以裁物之料,又需时候以俟其成,又须劳心力以营其功。既造之后,又不能保其不坏。今天主造天地,绝不资物料,纯以无物化成万有,一也。绝不藉器具,惟出自全能,其所欲生即生,二也。绝不待时刻,瞬息而天地即立矣,三也。绝不费心力,随意而办,四也。既造之后,未尝有损坏,永保持之,五也。
二、天主造天地万物之序
其二曰:欲详知天主造天地之功,必须按天主《古经》及诸圣所传。约言:天主造成天地,虽不必费时刻须臾,但万类繁多,其中更有次第深意。故天主造成天地万物也,先造成四件。
其一,造成天堂之天。天堂之天以外无物,此天为万物之界。其体内圆、外方、至高、至大、至光、至精,常静不动。以待他日灵明之物,立功上升,以享其乐。
其二,造成天地之体。形圆而德方。其中分别四层地狱:最下处所,在地中心,为永苦狱,以处邪魔、恶人,永不赦除;次外一层,为炼罪狱,凡善人或有过愆,而生前解补未尽者,至此受其苦罚,必炼净,乃得升天;又外一层,为灵薄狱,婴孩无知,未为善恶,无赏罚可加。处此非有所苦,第无升天之日耳;又外一层,为暂候狱,绝无苦恼,而有安乐。耶稣未降生前,天路未开,有德者暂处于此。后耶稣挈以同升。今为空狱矣,另有别篇详之。
其三,从地而至天堂之天,纯一希微之水,以为万物之质。
其四,化生九品天神,乃无象无形灵明,其多无数,分为九品,亦详别篇。
次以希微之水在地上者,化成气,气之上化成火,并地水共成四元行。地之于水、水之于气、气之于火、火之于天,层层包裹,如葱头相似。火上分成重重天,以旋转运动。次命地洼下盛水,以为湖海。命地突出而成山岳,以平地居人。又命余地发草木花果种种。其地中更有乐土,以待始祖之居。
次造天上日月五星,各丽一天,以为七政。又一层造众星辰,各天以其本星为名。今依中华所名名之:一月天、二水星天、三金星天、四日轮天、五火星天、六木星天、七土星天、八列星天、九与十皆洞明天(亦曰水晶天)、十一宗动天然。此天地诸星,非灵觉之物。诸星丽天,如木节之在板,其体比天更硬、更坚,能发光辉。此详见《历法书》中。
次命水中生水族,如蛟龙、鱼鳖之类。又复命生气族、飞禽,如凤凰、鹰雀之类。
次命地生走兽、牛马、狮象之类。此三族物类,但有知觉而无灵明。天主赋之本性 ,令各能生养,各传其类,各适其用。
万物已备,方造二人。一男一女,男曰亚当,女曰厄襪。与之权能,主持世界之物,享用之。欲使人知恩认主,常感而事之也。二人之身,当始造时,即如成人,赋之灵心以全其性,包含万物之美。盖有体如天地四行,能生长如草木,能知觉如禽兽,又能明理如天神。故人为形物之最贵、最灵。而天主造天地万物之功,俱已全备矣。
三、天主造天地之大要领
或曰:天主既欲造成天地,何不于无穷世之前造,而直待此时造之?
曰:天主造成天地之意,不可以人意定之。其期或先、或后,自有适当其可者。要之先生、后生,总是一理。人但识其造成世界,独加意人类,有如此其贵重者,皆望以登天堂事主享福,是大要领处。若论所生,定然着一时候,岂必先生者为爱之深,后生者为爱之浅乎?即令先生亿万年无穷世之前,而是前生之人又疑曰:何不早辟数千年、万年?则安有已时乎?此非穷理者所宜枉费心思也。
第十一节 论天主为万有无原之原
一、天主为万有之元有
或问:天主生天地万物是矣,不知谁生天主?
余曰:噫!天主为万有无原之原。胡询其所从生乎?天主有所从生,则非天主矣。盖有始者必出于无始。天地有始,始于天主之全能。则天主为万物未始有始之始矣,何更求之有哉?若必云天主有所从生,则将穷夫生天主者,又从何年耶。递推原本,既不可至于无穷,必有所止极。则最先最初,无所从生者。乃吾所谓天主造物者也,世无可比。浅譬之树木焉,其叶花实必出于枝、枝出于干干出于根。至于根,则为花实枝叶本原,又何复问根之根也哉?又譬之数焉,亿出于万,万出于千,千出于百,百出于十,十出于一。一也者,亿万千百十之原,诸数之始者也,又何复问一之一者哉?若问树之根,数之一,亦为物耳,则必复有所从生。余曰:论根一字,则指树木花果之原,无可复推矣;论乙一字,亦诸数之始,更无他数在一前也。若论其为物也,如一人、一马、一树,则必生于前人、前马、前树。穷其前人、马、树所初出,则必出于天地穷第一人、马、第一树木也。而天地间最初人、马、树木,既不复有人、马、树木所从生。则皆为天主大造物之所化生也。而天主自超万物之上,自在万有之先,无所从生,而实为自有,且为万有之元有者也。
二、天主为无始无终者
盖物有有始有终者,草木、禽兽及人之肉躯是也。有有始而无终者,天地、神鬼及人之灵魂是也;其为无始无终者,惟至尊天主。无穷妙体者已矣。盖天主无穷妙体,则无他物在前焉。
三、当感谢天主恩泽
呜呼,天地万物皆天主为人所生,则天主实万物之天主,吾侪之大父母也。要在认得真、爱得切,图成天主之肖子、功臣,斯不负其生养、保存至恩。而日后复命,可永远享无疆之真福矣。今欲稍知其恩,姑举其一。试思天地或无日,万民俱坐长夜。忽见太阳东出普照六合,则必大欢,而转思谁命此日宠出照临,岂不大谢造物至恩。乃今无日,不见太阳之光,胡可忽天主恩泽,不致感谢哉?举一太阳,而水、火、衣、食,种种日用之物,可推类矣。圣博纳文有云:“若尔生而瞽、而聋、而喑、而瘫、而死,幸蒙天主洪恩,复苏尔身,开尔聋聩,解尔口舌,救尔诸疾。尔既含灵觉,敢忘其再造之恩,而不图所以报之乎?”今天主保全尔身,令汝未死、未聋、未瞽、未喑、未病。尔自思其恩,不亦更大?於既病、既死,而复赐尔安康耶。尔尚未兴感谢一念,不图所以报其恩万分之一,而可乎?而忍乎?思之思之。
[1] 字体斋,Francisco Furtado,葡萄牙人,生于1589年,1619年到达澳门,在江南嘉定、杭州、陕西、西安、北京、山西蒲州居留, 1653年卒于澳门。
[2] 字精华,Niccoló Longobardo,意大利人,生于1565年,1597年到达澳门,在韶州、北京、陕西?、杭州、北京、济南居留, 1655年卒于北京。
[3] 字心铭,Rui de Figueiredo,葡萄牙人,生于1594年,1622年到达在澳门,在杭州、宁波、开封、湖广居留, 1642年卒于开封。
[4] 字夏詹,号明皋、昭事生,温陵人,1621年受洗,教名为玛窦Matthieu,艾儒略施洗。
[5] 引自黄问道:《辟邪解》,载《破邪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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