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问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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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仪问答

Chinese Christian Texts from the Roman Archives of the Society of Jesus ( Edited by Nicolas Standaert & Adrian Dudink, 2002,PROCURA GENERALIZIA DELLA COMPAGNIA DI GESU)

Vol.10,54(115-144)礼仪问答(夏玛第亚)

 

问:“丧礼用草人殉葬者,何义?”

答曰:“古无殉葬之礼,至中古时始用木偶人殉之,至秦穆公与三位大夫饮酒而乐,乃约同死而殉之。后世并有用宦官宫妾殉之者。今人乃制草人以代之也。此礼无益,不当行也。”

 

问:“死人旁边用草人,何义?又奠酒于草人上者,何义?”

答曰:“此礼乃是今人乱行也。大凡祭祀之礼,必束茅(p.117B)聚沙于香案前,是因古时祭祀之礼必用初酿之醴酒。醴酒者,今之酒娘也。凡醴酒初酿内必有糟。惟灌酒于茅束上,乃能滤去此糟,而灌于地也。若是初死之人,只行奠礼,不行祭礼。惟祭礼乃有灌酒于地也。若奠礼不当灌酒于地矣。既不灌酒于地,又安用此茅束乎?且祭礼所用之茅束,又不过茅草一小束耳,非草人也。若用草人,更非礼矣。以奠礼而用茅束,非礼也。以草人而代茅束,失礼之中又失礼焉。”

 

问:“丧礼各等及葬礼何如?”(p.118A)

答曰:“中国之礼,惟有冠婚丧祭四礼极为重大。虽著一部全书,尚有说不尽者。至如丧葬之礼,尤为琐屑烦多,非可一言尽也。况且各省各府又有风俗大不相同者,为此地行之,而为彼地所不行者,有为彼地行之,而为此地所不行者,又岂可一言而尽乎?须求遂事问之,乃敢正对也。”

 

问:“婚礼拜天地何义?”

答曰:“古无此礼也,近今行之。不知立于何人,要查《事物原始》一书。”(p.119B)

 

问:“祭孔子、祭祖宗、斋戒沐浴者,何义?”

答曰:“中国大礼,若是敬重其人者,必斋戒沐浴,而始敢见焉。斋戒所以明洁其心,沐浴所以明洁其体。孔子者,圣人也。祖宗者,原本也。敢不敬乎?故必斋戒沐浴以祭之也。即如孔子敬君尚且沐浴而往朝焉。即如客见孟子尚且斋宿,而后敢言也。如今只是圣教中,无孔子耳。若有肯为天主立一善表,大显圣迹。谁敢不服,则人亦必尊之。如孔子必且沐浴而请见矣。”

 

问:“入家庙祠堂呼祖父名、大哭三声者,有此礼否?”(p.120A)

答曰:“古无此礼也。至今江南一带俱无此礼。朱公家礼亦无此礼。礼经周礼二书亦无此礼,不知此礼始于何代,立于何人,行于何地,不敢妄对。”

 

问:“子婚女嫁告祠堂者,何义?”

答曰:“此礼有二说焉,大凡祖父在时,出必告,反必面。人子每行一事,必告于祖父,而行之。况子婚女嫁,大礼也,敢不告乎?故虽祖父已死,而人子犹以生道待之必告之,而乃行也。此一说也。又以子婚女嫁,子婚乃以继祖父之后裔,女嫁又将以继他人之后裔者,(p.121B)人伦之大礼也。可喜也,可贺也。凡贺者,在门必然宴者,在室也。若是亲戚朋友有宴,祖父无祭,为人子者,何以忍然于心乎?故必告于祖庙,而行祭告之礼焉。而后亲朋始得行其宴享之礼也。孟子曰:‘不敢以祭者,则亦不敢以宴。’[1]此之谓也。此二说也。”

 

问:“日蚀、月蚀行礼,何如?”

答曰:“若要尽论中国之事,必须多备中国之书。不然不敢妄议也。恐妄议之,不特令外教人疑惑议事不真,并令外教人疑惑教中道理不真矣。盖以中国大(p.122A)凡行事件件有来历。若论此事,必须穷究此事之根原,乃敢发言而议之。故议事不难,而博学难也。博学不难,而备书难也。若要议中国事,当先备中国数部书。第一紧要者,王凤洲《全部通鉴》。第二紧要者,《事物原始》一书。第三紧要者,《搜神记》一书。此数部书,既然祥备,自能考据真实也。今因赣州无此书籍考据未祥,不敢妄对。姑据《礼经》言之,《礼经·曾子问》篇,但言救日之事,重大耳,未言救日之义也。[2]若论世俗所言救日之义义,鄙俚而难言也。盖谓救日食者,日头乃被(p.123B)土星食之,故令官府鸣锣击鼓,拜祷土星吐还此日头也。谓月食者,月魄乃被天狗星食之,故令官府鸣锣击鼓,拜祷天狗星吐还此月魄也。如此鄙语,恐是齐东野人之言,又恐阴阳家所杜撰者,未可信也。姑妄存之,以备参考焉。”

 

问:“武官兵马祭旗纛神,何如?”

答曰:“此礼亦要查明《全部通鉴》及《事物原始》一书,方能言之精确。今堂中既缺此书,姑举世俗所妄传者,以对之。世人妄说,上古黄帝时,有一恃强之诸侯,名(p.124A)蚩尤氏者,黄帝征之,不服,乃战于涿鹿之野。又不能胜,上帝乃降一天妃助黄帝立战功,乃擒蚩尤氏。后人即立此天妃以为旗纛神,故凡出兵征讨必祭此神。妄谓之天妃乃天上之神,能取胜功也。此说乃为世俗妄传之言,不可信也。尚须参考而言乃真矣。”

 

问:“官长备酒先奠于地,其义何如?”

答曰:“大凡今人饮食必思念,古时始初制造饮食之人,不忘本也,故酹酒于地以祭之,但是酹酒于地,说不得奠。奠者,是停酒于几上,不奠也。酹者,是浇酒于(p.125B)地上不停也。今浇酒于地矣,如何说得是奠?熟读文公家礼者,自能辨之矣。”

 

问:“民间备酒行礼,何如?”

答曰:“为请亲戚朋友也。”

 

问:“丧礼奠酒于地,何如?”

答曰:“奠酒于地,无此礼也。丧礼只是停酒于几上,不浇酒于地也。丧礼者,有奠礼,无祭礼。奠礼虽同似乎祭礼,却有分别也。奠者,是以人道待之,只是停酒于几上,而不浇酒于地,乃是事死如事生之义也。故(p.126A)名为奠,而不名祭也。若祭者,是以神道待之,不知神在何处,故酹酒于地,以求神于阴也。故浇酒于地而不停酒于几上也。夫奠字之解,乃是停也,定也。是言不浇于地也。祭字之解,是言察也。察神之所在,而酹酒以祭之也。若说丧礼有浇酒于地者,非礼矣。若说酹酒于地而混称之曰奠酒于地者,更非礼矣。”

 

问:“官长敬城隍神,何义?”

答曰:“汉高祖时有一步将名汉婴者,助汉高祖擒项羽定天下。后人乃谓守城之任,当以步兵守之,故取(p.127B)古人汉婴善将步兵者,立为城隍之神,以祀之也。”

 

问:“中国之祭天子,九献;诸侯,六献;士大夫,三献。其义何如?”

答曰:“《礼经》不言九献,惟言七献之礼。云:‘一献质,三献文,五献察,七献神。’[3]质者,谓其礼制质略也。文者,谓其爵位稍尊,故有文饰也。察者,谓其礼制详明也。神者,谓其礼重心肃,洋洋其如在之神也。大约献数多者,其爵尊。献数少者,其爵卑。是亦礼以多位贵之义也。此《礼经·礼器》篇中之言也。”(p.128A)

 

问:“孔子庙中春秋二祭,何义?”
答曰:“《礼经·文王世子》篇云:‘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4]又云:‘凡学春官释奠于先师,秋冬亦如之。’[5]注云:释奠者,但安置所祭之物而已。释菜奠币,无酹酒、焚帛之事,以其主于行礼以表崇儒重道之心,非报功也。先师者,谓先代明习此事之人。即如今之孔子,是已可见遣官致祭孔子者,是教天下之人崇儒重道也,且无报功之心矣。又安有求福之意乎?”(p.129B)

 

问:“进学中举入孔子庙中谢恩者,何义?”

答曰:“进学入孔子庙中拜谒者,是认孔子为先师,认自己为弟子也。中举后又入孔子庙谢恩,是谢孔子教训而得功名,故入庙谢之,以不负其恩也。”

 

问:“人死后行复礼,今不知可行否?”

答曰:“朱文公《家礼》云:‘人死后,即命一人执死者衣升屋北面三呼曰,某人复。然后卷衣下屋,将衣覆于尸上,犹望死者之复生也。’《礼经》又云:复者,尽爱之道也。有祷祀之心焉。望返诸幽鬼神之道也。北面者,求诸(p.130A)幽之义也。是言人子爱亲之心,虽已死而尚望其生,是乃无可如何之情,不忍视其亲之死者,似乎可行也。但有祷祀心,则不可行矣。祷祀者,是因父母卧病时,已祷于五祀,至此之时,尚望五祀神引其灵魂归家,使复生也。乃是听信土神得罪天主矣。此礼不当行也。”

 

问:“人死后又有在路旁呼者,何义?“

答曰:“是因楚国大夫屈原死,其弟子宋玉乃作招魂之歌以招之。是以今人效其意,而呼之也。至今江南(p.131B)一带俱知此事。无益且无此礼,故不行矣。”

 

问:“人死灵前设磬,何义?”

答曰:“古无此礼也,不知始于何代,立于何人,且不知何义矣。但世人妄言击磬以引死人之路,使灵魂闻声而归家也。此邪说也,不当行矣。”

 

问:“人死饭含行之,何义?”

答曰:“《礼经·檀弓》篇云:‘不忍其口之虚,故用美洁之物以实之。’今用白银点珠含入死人之口中。古人惟用银钱三枚含之,一置于舌,一置于左,一置于右。又用(p.132A)洁白稻米实之。《礼经·杂记》篇又云:‘天子饭含九贝,诸侯七贝,大夫五贝,士三贝。’《礼经·士丧礼》篇又云:‘士饭含三贝,实于笄。’《周礼》又云:‘饭含用玉。’[6]《礼经·世运》篇又云:‘饭含者用上古未有火化之法,以生稻米为含也。’大约此礼虽非邪魔之术,但亦为无益之礼,不行可也。”

 

问:“供养孔子,与神、与祖宗有何分别?”

答曰:“供养祖宗如事生也。供养孔子重道也。供养佛道诸邪神,求福也。供养虽同,而供养之心大不同也。且中国人皆亦明知佛道诸邪神为谬妄者,故狄仁(p.133B)杰曾毁淫祠一千七百余所。又有崔浩、傅奕、韩愈三人者,屡辟佛教为邪道矣。祖宗、孔子大不同也。”

 

问:“祭孔子、祭祖宗,求福不求福?”

答曰:“俱非求福也。凡祭祀者必有祝文,而祭祀之心可知也。如今江南一带俱以冬至日行家庙祠堂之祭,其祝文曰,岁序流易,时维长至,追感岁时,不胜永幕,谨以刚鬣柔毛庶馐果醴之仪致祭于始祖考某官某公及考妣某封诰某氏之灵位前,以某官某公,配享以二世祖,而下附尚飨。祝文既是如此,又安(p.134A)得谓有求福之心乎?且不特今人之祝文如是也。即朱文公《家礼》中载了许多祝文,并未有求福之说。可知中国人祭祖断然不是求福可知矣。故礼经祭义篇云,贤者之祭也,必受其福,非世之所谓福也。福者,备也。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者之谓备。言内尽于己,而外尽于道也。故又申言之曰,不求其为。盖课不求祖宗之保佑也。尚得谓之求福乎。又驳之曰,孔子且言受福,何得谓非求福哉?孔子曰,我战必克,祭必受福。孔子岂有诳言乎?孔子无诳言,则祭祀求(p.135B)福可知也。答曰,若说孔子所言祭必受福,便要硬说孔子有求福之心,则孔子所云我战必克者,不要硬说孔子有杀人之心乎?试问孔子当日何曾临一阵、杀一人乎?孔子此言也,盖谓我若战时,自能尽其战之之道;我若祭时,自能尽其祭之之道耳。故读书贵解大意,不当牵文拘义如此也。又驳之曰,凡言祭祀者,诗经所言为多,言降福穰穰矣,言降福简简矣,又言降福孔多矣,其说降福者不一矣。若使降福之言不足信,则诗经一书不为诳言乎?答曰,此驳尤可笑(p.136A)也。为此言者,不惟不知道理,且不知诗矣。大凡作诗者,言一已,先有致福之道,便说祖宗即有降福之事。不过将一分事,便作二十分说也。岂得谓之诳言乎?若谓中国之诗不当,如此夸张扬厉也。不知溥天之下,凡作诗歌者,类如斯矣。当日达未圣王用一石子击入阿利亚额中,以却敌兵,而女妇乃歌之曰,撒乌尔杀一千兮,达未德杀一万兮。若使诗言不当如此夸张扬厉者,则入德亚德之女妇又何必夸张达未圣王杀万人乎?如德亚国女妇之歌,既不得谓之诳(p.137B)言也,则诗经所言将福者,又岂得谓之诳言乎?至于孔子之祭不过敬服其道高德重而已,非求福也。孔子之德修于己,故其德隆。孔子之道本乎天,故其道尊。惟孔子为人所不可及也。故释奠以祭之。礼经祭义篇云,德施于民,则祀之不过崇儒重道而已。若使圣教中人既知崇奉天主其道,既如孔子之尊矣。若再有能修德于身而服人心者,亦如孔子之德焉,则人孰不尊之如孔子哉?人能尊信圣教中人,亦如孔子者,则天主圣教又岂难行于中国哉!(p.138A)”

 

问:“家中祭五祀神,何义?”

答曰:“《礼经·曲礼》下篇云:‘诸侯祭五祀,大夫祭三祀。’注云:‘五祀者,谓春祭户、夏祭窥、季夏祭中霤、秋祭门、冬祭行。’此一说也。再考《礼经·祭法》篇,乃又加添三等名色,一曰司命,一曰恭厉,一曰公厉。故云天子立七祀,诸侯立五祀,大夫立三祀,士立二祀,庶士、庶人立一祀。此又一说也。而《礼经·士丧礼》篇又云:‘祷于五祀,则是士人亦立五祀矣。’此又一说也。可见中国礼文皆因秦始皇焚书之后,后人乃率己见改之。故所礼文(p.139B)错乱如此也,则今之人又何所据以考其义乎?但此礼今人多不行矣,只行祭窥、祭中霤之礼。中霤者,今人名为土地也。窥者,焚神也。《礼经》器篇云:‘夫焚者,老妇之祭也。盛食于盆,盛酒于瓶。宗妇祭喜焚烹者,祭饔焚其身,则先炊之。老妇额,夫行祭礼而盛食于盆,盛酒于瓶。’卑贱之祭,可知矣。故以主妇行之也。今人反以主人自行此祭,且有请和尚、道士而行此祭者,不知礼也。此礼不当行也。”

 

问:“择地何义?”(p.140A)

答曰:“当日程子云,夫《孝经》所言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者,盖谓择其地之美恶也。非如阴阳家所谓祸福者也。地之美者,土色光润,草木畅茂,乃其验也。而拘忌者惑于地师之邪说,必择地之方位,必择日之吉凶,不亦泥乎?甚者不以奉亲为计,而以利后为计,大非仁人孝子之用心矣。又朱文公家礼云,择地当避五患,不为道路,不为沟池,不为势家所夺,不为锄犁所及,又当避村落,远井窖。又司马温公云,世俗妄信地师之说,既择年月日时,又择山水形势,以为子孙贫(p.141B)富贵贱寿夭贤愚尽由于此,而其为术又多不合,争论纷然,无时可决,以至终身无有。葬时,子孙又迟而不葬,延至数代乃又迟久而不得葬。遂至遗失祖父遗骸,失其所而不得葬矣。若使风水实能致人祸福也,尚亦不忍亏负祖父之胔骸,而自求利益矣。况且风水实是地师诳惑之言,徒然害理伤义,而富贵又不可求可慨也,已不可信也。”(p.142A)

[1] 参见《孟子·滕文公章句下》:“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

[2] 参见《礼记·曾子问第七》:“曾子问曰:‘当祭而日食,太庙火,其祭也如之何?’孔子曰:‘接祭而已矣。如牲至,未杀,则废。天子崩,未殡,五祀之祭不行;既殡而祭,其祭也,尸入,三饭不侑,酳不酢而已矣。自启至于反哭,五祀之祭不行;已葬而祭,祝毕献而已。’”以及曾子问曰:‘葬引至于堩,日有食之,则有变乎?且不乎?’孔子曰:‘昔者吾从老聃助葬于巷党,及堩,日有食之,老聃曰:‘丘!止柩,就道右,止哭以听变。’既明反而后行。”

[3] 参见《礼记·礼器第十》:“一献质,三献文,五献察,七献神。大飨其王事与!”

[4] 参见《礼记·文王世子第八》:“凡学,春官释奠于其先师,秋冬亦如之。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及行事,必以币。”

[5] 参见注释4。

[6] 参见《周礼·典瑞》:“大丧,共饭玉、含玉、赠玉。凡玉器,出则共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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